第859章 医者聚集坤宁宫,《应急活法》
正熙帝踏入坤宁宫的那一刻,那些关于圣上冷落皇后娘娘的流言,恰似被正午阳光照到的晨雾,悄无声息地散了。
谁也没想到,陛下不仅亲至,身后竟跟着整个太医院,甚至连京中隐于市井的几位神医也被请了来,一行人鱼贯而入,让原本肃静的宫殿添了几分喧嚣。
十几位医者轮流为赵皇后诊脉,紫檀木案上很快堆起小山似的药材,样样皆是千金难换的珍品,全是从正熙帝的私库里搬出来的。
消息传到温以缇这儿时,徐嬷嬷语气里带着几分急切:“大人,要不咱们也去坤宁宫候着?听说后宫的贵人们,甚至是贵妃娘娘都带着人过去了。”
温以缇此刻正在书案埋头忙着,她头都没抬开口道道:“陛下为皇后娘娘诊病,我这外人凑什么热闹。”
若不是东宫正封着,太子那边的人怕是也要涌来了呢。
徐嬷嬷还想再说,却见温以缇已低头继续书写,她只得退下。
知味书局此刻已然开业,苏青还未归京,书局便由周小勇带着虎子、大牛打理。
只是周小勇要去翰林院当值,多半时候是两个半大的少年守着铺子,好在崔氏从陪嫁的仆从中挑了个稳妥的账房先生兼掌柜坐镇,才免得两个毛头小子初生牛犊打怵。
崔氏曾在信里隐晦地问过温以缇,这两个孩子到底靠不靠谱。
温以缇回信时满是笃定:“虎子和大牛是女儿看着长大的,手把手教出来的,若他们不可信,这世上便再没可信之人了。”
字里行间,尽是对自己人的信重。
《知味小语》已在书局正式发售,只是眼下还没掀起风浪。
这本既非科考经义,也不是闺阁女子爱看的风月话本,不过是本给孩童读的闲书,没能立时走红倒也寻常。
有趣的是,宗室子弟手中倒先有了这本书,原是正熙帝默许赵皇后当作赏赐分下去的,宗亲们起初以为是进贡的稀罕物,个个当宝贝似的收着。
回来翻看后才发觉不过是给孩子看的典故,随手扔给家里小辈解闷,谁也没留意京城街角的书局里正摆着同款。
直到几日后,才有人摸着下巴琢磨起来:“这本书倒真有点意思,里头的小故事连大人看了都忍不住深受启发。”
此时崔氏与温以柔早已动了起来,她们往各官宦、勋爵家送了《知味小语》。
一本书值不了几个钱,各家收下时都笑着道谢,只是暂时还没传来什么响动。
崔氏不免有些忧心,递信问温以缇要不要请几位名士站台,像寻常话本那样弄些热度。
温以缇只回四个字:“稍安勿躁。”
她望着书案上堆得老高的医书手稿,眼底漾着自信。
其实一开始温以缇初时对发售《知味小语》并非全无忐忑,毕竟是头一遭涉足书局生意。
儿时她曾动过写话本子的念头,后来缠着崔氏买了些时下流行的读物,才惊觉自己先前的想法实在天真。
这个时代的话本子远比她想象的鲜活,虽也有缠绵悱恻的情爱故事,却更不乏勾人心弦的悬疑桥段,或是让人捧腹的诙谐篇章,情节精巧得很,绝非她以为的那般单调乏味。
温以缇虽在前世读过无数小说,却也清楚,自己笔下的文字未必能讨得世人喜欢。
她能想到的题材,这世道几乎都有了,唯独“穿越”算是个例外。
倒是小时候看过一本类似“重生”的话本,讲的是魂魄附到草木身上的故事,内核竟与现代的某些设定隐隐相合。
只是碍于皇权至上的世道,这类故事鲜少涉及官员或皇室,多半绕着市井小民展开,倒也有趣。
毕竟前世如《红楼梦》《聊斋》这类传世之作,即便到了现代依旧备受追捧,可见这世间的话本类型本就繁多,能在其中闯出一条路来并不容易。
后来还是周小勇先在外头细细查访,又借着在翰林院当值的便利在读书人多方打听,才总算摸清了门路。
如今市面上的话本虽品类繁杂,专门写给孩童看的却寥寥无几,除了些枯燥的启蒙读物,几乎找不到真正适合孩子们阅读的有趣册子。
正是这番调查,再加上周小勇心中早有的那番盘算,两相结合之下,他们才渐渐生出了底气,觉得《知味小语》或许真能走出一条不一样的路来。
所以,温以缇信周小勇,那个在三教九流里摸爬滚打过的进士,最懂如何让一件事物悄然走红,那些藏在市井里的门道,可比朝堂上的规矩活络多了。
她知道,周小勇那边正憋着一股劲,而《知味小语》的热度,不过是时机未到罢了。
当然,他们最终的目的是想让《知味小语》广为流传,而非只在京城掀起一阵风潮。
但毕竟京城的热度是基石,这年头,无论什么新鲜事物,只要沾了“京城出来的”的边,传到外地方总能引来几分格外的追捧。
这事温以缇就打算就交给苏青处理了,江南文风鼎盛,她本就是那边出身的商户,门路熟络,由她去操持再合适不过。
至于其他地域,温以缇便托付给了温老爷。温家如今是吏部侍郎府邸,多年积攒的人脉遍布各地,温老爷拍着胸脯应下,只说定会办妥。
有了这两头的妥帖安排,温以缇心中再无挂碍,伏案着书时,满是干劲。
温以缇直到日头爬过窗棂,晒得案上纸张微微发烫,才终于放下笔。
窗外蝉鸣聒噪,衬得坤宁宫那边愈发静穆,始终没有消息传来。
温以缇指尖摩挲着眼前的《应急活法》的手稿,纸页上密密麻麻的字迹浸着连日来的心血,终于漾开一抹释然的笑。
为了这本医书,她几乎踏破了司药司和太医院的门槛,
甚至两边都能察觉她要做什么。司药司那边还好,先前受过她恩惠的尤大人,如今已擢升为正七品典药,在司药司里也算有了一席之地。
那尤大人,当年因七公主之事遭了贬谪到底,一度沉浮不定,如今竟再次一步步爬了回来,重新站稳了脚跟,果然背后有人,行事顺遂啊。
加之温以缇尚宫的身份摆在那里,司药司的人见了她,脸上总带着几分客气,回话也多了几分周全。
但太医院的太医们却早已面露冷淡,眼神里的疏离几乎毫不掩饰。
可温以缇浑不在意,她要的从不是旁人的热络,只是那些实打实的救治案例与古法验方。
毕竟,这是她呈上去的法子,被太医院拿去邀功时,谁又曾记起过她这个无名之辈?
正思忖着,温以缇目光扫过手稿,忽然眉头微蹙。
这本《应急活法》还差最后一处关键,这疏漏若不补上,全书便失了几分周全。
温以缇轻轻叩了叩桌面,看来,还得再去一趟太医院和司药司才行。
徐嬷嬷端着食盒进来时,青瓷碗碟碰撞出轻响,她将饭菜在桌上摆开,眉宇间带着几分忧色:“大人,歇会儿用些午食吧,一上午没停手,仔细累坏了身子。”
温以缇颔首应着,移步到桌前,拿起筷子却没立刻动,又问:“坤宁宫那边有新消息吗?”
赵皇后的病,原是积年累月的,像老树盘根般缠在骨血里。若真有根治的法子,这些年太医们早已施了手段,何至于拖到今日?
先前正熙帝寻来的那位神医,也不过是妙手回春,勉强为她续了几年阳寿罢了。
但温以缇心里却仍存着一丝祈盼,盼着赵皇后能再多撑些时日,至少,能让他们多安稳些。
徐嬷嬷摇了摇头,声音压得低了些:“坤宁宫门外已加了重兵看守,传不来消息。只是听闻方才陛下又从民间请的几位医者到了,正围着诊脉呢。”
“哦?”温以缇眼中倏地亮了亮,似是想到了什么,放下筷子追问,“那司药司的人在里头?”
“在的,”徐嬷嬷答,“只是她们医术终究有限,多半只能在旁打打下手,毕竟皇后娘娘是女人…”
温以缇闻言,筷子动得快了几分,嘴里含糊道:“那我得快点吃,吃完咱们去趟坤宁宫。”
徐嬷嬷愣了愣:“大人先前不是说,不想凑那份热闹吗?”
“此一时彼一时,”温以缇咽下口中饭,擦了擦嘴角,“如今京中最好的医者都聚在那儿,我这尚宫若不去露个面,反倒说不过去。”
徐嬷嬷顺着她的目光瞥向书案上摊开的手稿,顿时明白了过来,脸上露出笑意:“大人这主意好!这么多能人在,定能帮您参详参详那医书的事,解了您的难处。”
温以缇颔首,加快了进食的速度,心里已在盘算着待会儿见到那些神医该如何开口。
终究是给赵皇后诊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缇身上,自己万不能太过张扬。
此行的目的,不过是借着这机会,能寻到一两位肯指点一二的医者便好。
哪敢奢望把满宫的名医都请来细细盘问?那不仅不合时宜,更显得自己失了分寸,未免太不懂事了。
温以缇匆匆用过午膳后,略整衣衫官服,赶到坤宁宫时,只见宫门外禁军林立,甲胄在日头下泛着冷光,气氛肃然。
她亮出尚宫腰牌,顺利进了最外一道门,脚步未稳,却被内殿方向的侍卫拦了下来。
“请留步。”侍卫拱手,语气虽恭敬,态度却不容置喙。
徐嬷嬷当即上前一步,沉声斥道:“大胆!尚宫大人在此,也敢阻拦?”
侍卫抬头看了眼温以缇,仍坚持道:“温尚宫恕罪,陛下有旨,皇后娘娘诊病期间,闲杂人等不得擅入。”
温以缇目光扫过不远处的偏殿,窗后影影绰绰,不少后宫嫔妃正探头望来,目光里带着几分探究。
她定了定神,对侍卫道:“本官乃是奉皇后娘娘之命而来。”
侍卫愣了愣,虽心有疑虑,并未见坤宁宫有人传讯,但尚宫身份摆在那里,终究不敢怠慢,只得道:“请温尚宫稍候,我这就去通报。”
“有劳。”温以缇淡淡应着,眼角余光瞥见偏殿里的窃窃私语。
多半是在议论他一个女官竟敢在此时闯宫,未免太过张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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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通报的禁军快步返回,身后跟着范女官。
温以缇见了她,忙露出焦灼之色:“范大人,皇后娘娘情形如何?”
范女官挥了挥手,禁军应声退至两侧,好明显,是正熙帝允她进去了。
待二人走过,才重新合拢阵型。
偏殿里顿时起了些骚动,带着愤愤不平:“凭什么她能进?咱们都是主子,倒被堵在这儿!”
“就是,一个女官罢了……”
这些话温以缇已听不真切,她只紧紧跟着范女官的脚步,穿过回廊,殿内药香愈发浓郁。
范女官脚步渐缓,与她并肩而行时,才轻声道:“皇后娘娘那边暂无大碍,听闻你来了,特意让我来接。只是那些大夫诊了半日,也没个定论,反倒惹得皇后娘娘心烦,又碍于陛下在侧,只能强忍着。你来了正好,或许能陪她说说话,解解闷。”
温以缇闻言,脸上掠过一丝尴尬,随即笑道:“能为皇后娘娘分忧,是下官的本分,更是荣幸。”
说话间,已至内殿门口,鎏金门槛映着殿内摇曳的烛火,隐隐能听见里面压抑的叹息声。
温以缇刚踏入内殿,便见外间人影绰绰。
一半是太医院的熟面孔,多是先前被她搅扰过的太医,此刻眉头紧蹙。
另一半则是民间来的医者,有的身着素色长衫,面容清癯,自带几分医者温润,有的却衣饰鲜亮,眼神里透着一股子精明锐利,一看便知有真本事的。
众人正围着一张案几低声争论,案上摊着脉案与药材图谱,连温以缇走过都未曾抬眼,显然心思全在皇后的病症上。
外间与内室隔了一道绣着缠枝莲的大屏风,锦缎垂落,既挡了外人视线,也免了冲撞之嫌。
绕过屏风,才算真正踏入内室,正熙帝正坐在罗汉床一侧,赵皇后斜倚在对面,面色虽虚浮,眼神却仍清亮。
贵妃则单独坐侍一旁,手里捧着一盏刚沏好的清茶。
温以缇忙加快脚步,敛衽走到殿中,恭谨行礼:“臣参见陛下,皇后娘娘,贵妃娘娘。”
正熙帝抬眸看了她一眼,声音沉缓:“平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