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荏苒光阴,辞旧迎新(第2页)

 这都什么跟什么!皇帝还没亲政呢,就皇帝的旨,吓唬谁呢?

 这下子,在俞大猷跟李杜看来,恐怕是牵扯到了了不得的中枢争斗,更不敢轻举妄动。

 只好一面虚与委蛇,一面派了李杜入京,打听打听京中到底什么个情况。

 打听消息嘛,总要一段时间的。

 而最省钱的方式,以及最合理的滞留理由,无非就是考进士了。

 因为话题敏感的缘故,两人一时间默契地停止了方才的话题。

 正巧这时,店小二将李坤的吃食端了上来。

 李坤客气接过的同时,不着痕迹转移话题:“方才我见思质在看报纸?近来可有什么新闻?”

 新闻这个词,起源于报纸。

 邸抄不算报纸,那是给官老爷看的,只有面向民间的,才叫报纸。

 最早兴起民办报纸还是前宋——“人情喜新而好奇,皆以小报为光。”

 产出快到“日出一纸”,销路广到“以传十,十以传百,以至遍达于州郡监司。”

 可见有多么火热。

 不过民办的报纸嘛,肯定是要禁的,不仅“痛行禁止”!还要“断罪追赏”!那没办法,报纸不让发行,于是就改了个名字,叫做新闻。

 差役来抓人,士大夫就理直气壮,我这叫新闻哟,可不是小报。

 这才有了新闻这个词。

 当然,这种情况在明朝就好了很多。

 不仅允许民间公开出版——除了转载官号文章之外,也可以刊登一些不痛不痒的消息,譬如“湖广随州应山县民张本华妻生髭三寸许”,或是“河南卫辉府获嘉县居民王某家的母牛生一头有两个头的小牛”等等。

 甚至在新帝登基之后,通政司还公开办小报,全是成白话,专给老百姓看。

 李坤、李杜虽然是士人,但对于买不起的邸报,只能干看着,身体还是诚实地投向了新报的怀抱。

 李坤问有什么新闻,本是随意转移话题。

 但李杜闻言,面色却有些古怪。

 他用一种憋着笑,同时又幸灾乐祸的口吻回道:“这一期的报纸还没出来呢,是上一期,我在回味顾宪成他们捅的什么篓子。”

 说罢,他随手将身侧的报纸递了出去,

 李坤这些时日有意疏远顾宪成,不怎么交往,自然也没主动打听其人的八卦。

 嘴上顺口问道:“捅篓子?”

 李杜点了点头,却并未回答,只是指了指新报左上的头版处,笑道:“你先看这篇文章。”

 李坤看向方才李杜所指的地方。

 正正方方一行大字《浅论“力”的表现形式》。

 李坤第一反应就觉得莫名其妙,什么玩意儿,说文吧,这就是大白话,说白吧,他完全看不懂标题想表达什么。

 抱着奇怪的心态,李坤继续往下看去。

 好在内容是十成十的大白话。

 “古时候的智者墨子,曾经说过,‘力,形之所以奋也’,什么意思呢?就是说能够让物体产生动作的东西,被命名为‘力’。”

 “这是智者对于力的本质的探讨,我不是智者,并不能完全理解,也没有智慧去思考力的本质。”

 “但我虽然普通,却靠着对于这些事情的好奇,得出了一些思考,那就是‘力的表现形式’。”

 “未必正确,现在分享给大家,供以讨论。”

 “我是农户出身,每年都会看到水车是怎么灌溉的,我明明没有碰他,为什么水车会自行转动起来呢?是因为水呀!”

 “水车本身是静止不动的,但在引入水流之后,水就碰撞着水车,产生了‘力’,使得水车转动起来。”

 “不仅仅是这样,似乎施加的力越大,水车就转动得越快,这是不是说明,力越大,速度越快呢?”

 “同样的道理,还有我推动的木块、马匹拉动的车厢等等。”

 “对于力的运用,早就在生活的方方面面了。”

 “那么,我对这些事情,进行了一些简单的总结。”

 “其一,物体本身是静止的,只有受到力之后,才会有所动作。”

 “其二,力的产生,必须是物体本身,被别的物体施加了力。”

 “其三,力越大,动作的改变,也越快。”

 文章正文到这里就结束了。

 李坤看完后,脸上的疑惑不仅没有减轻,反而越发重了。

 不是,这种东西也能登上通政司的报纸吗?他横看竖看,也没看出有什么营养来。

 正文的落款,是一个叫做刘三炮的名字,显然出身不高,文中的农户出身,也得到了佐证。

 而正文往下,还有几行批语,甚至换了一种字体标注出来,以示提醒。

 “刘三炮的思考,让我对于‘力’的看法,有了一些启发,但同时,我的疑惑也更深了。”

 “其一,如果物体本身应该是静止的,那么为何空中的鸟儿停止动作之后,会坠落到地上呢?这也是有力在作用吗?”

 “这样的问题还有很多,希望学府的同学,能够再接再厉,设计实验为我解答。”

 “其二,如果说力的产生,必须是被别的物体施加了力,那么正如刚才所说,空中坠落的鸟儿呢?是被什么物体施加了力呢?”

 “同样,水流虽然可以使得水车有所动作,但风同样也可以。难道无形无质的风,也是‘物体’吗?”

 “最后,正如我所言,到底什么是物体,有些不好区分,想法、感情、目光又算不算物体呢?”

 “我希望可以对所涉及的概念,进行一个分门别类的描述,好让一样的东西,能够归纳到一起,而跟别的不一样的东西,可以有所区分。”

 “就像数算一样。”

 “关于这个想法,我姑且命名为‘类目学’或者‘集合论’,希望有识之士能够慢慢完善后,酌情取一命名。”

 而这几行批语,并未签署真名,只留下了一个“长惟居士”的雅号。

 李坤抬起头,朝李杜投去征询的目光。

 不是,现在通政司公器私用到这个地步了呢?

 这是哪家少爷,不研究经典学问,在新报上堂而皇之刊登这里口水话?

 李杜似乎早有预料,贴心解释了一句:“批注的署名,是陛下的号。”

 李坤一惊,恍然大悟。

 他还说哪家少爷,原来是最上面那位小少爷。

 难怪敢大摇大摆瞎搞。

 李坤挤出一丝笑容:“陛下果真性灵天成,本真自然。”

 小孩子的好奇天性,也是能找到词夸的。

 李杜哑然一笑。

 他摆了摆手,算是信了李坤这话,而后才开口道:“起初我也不知道,当然,不仅是我,顾成宪那批人也不知道。”

 显然是要解释方才所说,顾成宪到底捅什么篓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