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屠所牛羊,狗急跳墙(第3页)

 如此心甘情愿给蛮子带路,究竟是怀念上金人的奸妻淫子,还是头痒想要剃发易服了!?

 王崇古神情有些复杂,有些惋惜,有些恨铁不成钢,更多的是怅然。

 他叹了一口气:“不是谁都能像你我这般敌我分明。”

 过了许久。

 陈经邦终于冷静下来。

 他缓缓坐了回去:“难怪,难怪石茂华堂堂兵部尚书竟敢做下这档事,原来如此。”

 “呵,陛下回京,第一件事就要杀了他们这批人。』

 皇帝这次出巡顺天,可没少杀人,委实吓破了不少人的胆。

 难怪石茂华惊慌之下狗急跳墙。

 便在这

时。

 衙门外有动静传来,在如今冷清的兵部衙门中显得尤其明显。

 两人齐齐抬头。

 只见一人行走之间带着风雷,从兵部大门,一路长驱直入闯进了衙门大堂。

 “卑职戚继光,奉旨交还符节,入京面圣,拜见王阁老丶少司马。”

 陈经邦与王崇古对视一眼。

 后者含笑以对,伸手虚扶。

 前者勉强颌首,心中升起些许不悦。

 这戚继光传闻中极有礼数,每到兵部都是大即大拜,如何今日见他陈经邦这样不懂规矩?

 但如今出了大事,兵部事情繁多,他也没功夫跟这些武官计较,便敷衍地摆了摆手:“戚都督远道入京,风尘仆仆,今日且好生歇息,后日与左都督俞大猷一并入朝面圣。”

 说罢,便唤来堂中主事,领戚继光下去公事公办一一这就是如今的文武生态,别说回礼,就是正眼看都懒得。

 王崇古听出语气中的些许不悦,抬头看了陈经邦一眼,却好没说什麽,毕竟陈经邦才是正经的兵部堂上官。

 戚继光闻言,哪里肯等到后日,连忙道:“少司马,卑职想现下便入宫面圣!”

 陈经邦这才抬头正眼打量戚继光。

 他自然明白这些外官是什麽心态,无非是皇帝遇刺,心中焦急罢了。

 这当然没什麽好苛责的,就是态度让他有些不满。

 陈经邦轻轻皱起眉头,训斥道:“有些事,并非你们武将能掺和的,你只需知道陛下无恙便是。”

 戚继光受了训斥,面色涨红。

 换作以往,必然知难而退,但此时却不得不硬着头皮顶上去,恳请道:“少司马,卑职—”

 话还未说完,陈经邦便流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他摆了摆手:“陛下今日去了高阁老府上,不在宫中,你也求见不到。”

 话音刚落,戚继光骤然面色大变,脱口而出:“才遇刺王杀驾,陛下如何还要出宫!?”

 说罢,他竟连招呼也不打,起身就走,赫然是准备去高仪府上面圣。

 陈经邦看着戚继光的背影,毫不遮掩地冷哼一声:“不知礼数!”

 王崇古在侧,不经意回护一句:“忠心耿耿才好接掌京营,公望不必多分苛责。”

 陈经邦勉强朝王崇古拱了拱手,算是给后者一个薄面。

 而转身离去的戚继光,自然是置若罔闻,大步流星便走出兵部衙门,甚至顾不得跟亲卫招呼,

 竟是跨马而上,径直往高仪府上驰去。

 与此同时,阁臣高仪府邸,

 跟外人预想的不太一样的是,本应该怒不可遏喊打喊杀,亦或者受了惊吓,如履薄冰的皇帝,

 此时正陪着老师高仪,在院落中摆好了桌椅棋局,悠闲手谈。

 “学生之前不是让元辅带话了麽?说出忙完出巡的事便出宫探看吕公与老师。”

 朱翊钧伸手将手上的卒往前拱了一步。

 随行的中书舍人将起居注搁在一旁,换了个文薄,窒书写着什麽。

 若是凑近看,便能看到,其人赫然是在记录了棋局一一曰,皇帝尊师重道,请南宇高公执红。

 南宇高公炮二平六,皇帝马8进7,电光火石;南宇高公马二进三,皇帝车9平8,毫不犹豫;南宇高公兵三进一,皇帝卒3进1,不相上下;南宇高公相七进五,皇帝马2进3,刀光剑影。

 朱翊钧也由得中书舍人写野史,反正他又不会拎棋盘,不怕人记。

 高仪中风之后,下肢不能行走,只能坐在轮椅上与皇帝下棋。

 他此时神志恢复得不错,尚算清明,就是说话多少有些含糊:“如今这局势,陛下可不像能躲清闲的模样,还是尽早回宫去。”

 “车一平二。”

 当初高仪次辅辅政时,朝野中不乏皇帝作态,利用他高仪的声音。

 如今呢?他高仪区区废人,皇帝依旧恩荣不减,还有什麽能比得上这般证明呢?

 他这一辈子,最值得称道的事情,或许就是教授了这样一名学生吧。

 正因为皇帝是个好皇帝,他才不忍心皇帝在他身上消耗精力。

 朱翊钧摇了摇头:“不妨事,此前只是方回京,猝不及防而已,如今事情都安排下去了,没甚大事。”

 “对了,冬日深寒,学生带了两名宫人来照料老师一月,直到开春。”

 “象3进5。”

 他这老师没有妻妾,也没有子女,只有两名老仆,中风之后的冬天,总要宫里来人照料。

 高仪闻言也没推辞,毕竟头两年已经推辞腻了。

 他只是面色凝重看着皇帝:“不可大意,这次刺王杀驾,兵部送了夷人赴宴,司礼监有人掩护,五军都督府甚至捏造圣旨火牌,意图调度营卫,伺机而动,桩桩件件,实在不像临时起意。”

 说话间,他随手挪动棋子,马八进九。

 朱翊钧恍若未觉:

“炮8进4。”

 “学生省得,这是南郊祭天与度田清户的反噬,凑一块而已,至于究竟有哪些人—-朕会逐一找出来。”

 他当然知道事态严峻。

 但是做皇帝嘛,谁在任上没遇到过造反呢?

 习惯就好,没必要过度惊吓。

 高仪捏着棋子的手一顿,提醒道:“别的也就罢了,五军都督府内捏造圣旨火牌之人,宁杀错,莫放过。”

 捏造火牌没有谁敢等闲视之,尤其传令的人就是五军都督府军官,这谁分得清?

 危害之大,不言而喻。

 加之驱使中层军官传令后自尽,这种组织度,简直骇人听闻。

 朱翊钧轻轻颌首:“就看是哪家的勋贵了,石茂华多半也是其人送出去的,朕任上第一次诛三族,恐怕就要由此而始了。”

 高仪若有所思。

 一旁的仆人轻车熟路伸出手巾为老主人擦了擦嘴角。

 前者这才反应过来,勉强正了正神色:“陛下有所猜测?”

 说着话的功夫,随手炮八平七。

 朱翊钧点了点头:“今日出宫,就是为了验证一番,待探过老师后,朕便亲自上门问上一问。”

 “车1平2。”

 勋贵里蠢货固然多,但有捏造火牌这个胆子的,委实不多。

 再加上如今在五军都督府里任职,稍微排查一下就大致心里有数了。

 高仪闻言,也不免叹了一口气。

 日理万机,当真不是说说,一趟出宫,往往都是三五件事挤在一块。

 这还是刚刚经历刺王杀驾,这不是明君,还有什麽是明君呢?

 想到这里,高仪突然提醒道:“陛下明年就十八了,可以适当同房频繁些。”

 这次固然只是虚惊一场,但着实吓坏了不少人。

 皇帝可还没子嗣!

 作为帝师,该劝的话,哪怕快入土了也得劝。

 一旁的中书舍人随笔记下,南宇高公兵七进一,

 朱翊钧神色坦然,颌首以对:“先生说得是,学生也省得,昨晚才同房了。”

 “马3进4。”

 这没什麽好避讳的,就应该说出来让臣下们放心一一皇帝遇刺之后,臣子要表臣子的态,皇帝自然要表皇帝的态。

 高仪闻言,这才放下心来。

 他想了想,还是提醒道:“陛下,如今正值度田之际,石茂华之事,不好牵连过甚,还是要让申时行注意分寸。”

 说着,高仪随手拱了一步兵,兵七进一。

 朱翊钧听了这话,幽暗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耐人寻味,轻声回道:“老师放心,朕会点到为止。”

 至于到谁为止,他并没有解释,只是自然而然地落子,马4进5。

 高仪正要举棋应对,突然证住。

 推演半响后,高仪终于看清楚局势,抬起头无奈看着皇帝:“陛下果然是点到为止,臣投子认负。”

 一旁的中书舍人王应选也看明白棋局,反应过来,惊讶道:“陛下九步而胜,当真神机妙算!”

 朱翊钧笑而不语。

 便在此时。

 突π地,一阵刀兵之声毫无徵兆响起。

 喊杀之声在府外越来越大,还伴随着阵阵“无生老母,真空家乡”的唱名。

 锦衣卫指挥事蒋克谦匆匆入内,府外兵戈相交的场景一闪而过。

 高仪神色勃然而变,几乎要撑着轮椅站起来:“快!护送陛下从后门走!”

 中书舍人王应选后知后觉,这才意识到不妙,连忙不顾礼节,拽着皇帝的胳膊就要拖着跑。

 熟料皇帝只是皱了皱眉头,便甩开了王应选,起身朝蒋克谦迎了过去,嘲弄道:“谁狗急跳墙了?”

 蒋克谦脸色也并不慌张,躬身道:“看不真切,但应该是刘世延。”

 朱翊钧冷笑一声:“诚意伯刘世延,果然是他—-消息还挺灵通,看来是知道朕要找上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