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交口称赞,犯上作乱(第3页)

 标题就十分引人注目——《关于千年以降的数学批判及其未来发展方向》。

 不喜欢归不喜欢,奈何会试即将增设。

 沈鲤也只能捏着鼻子沉下心看起平日通常会略过的数学一版——免得儿子今年考不上,三年后要用到这些东西。

 这篇文章除了文章题目夺人眼球外,旁边还有一份表彰通稿。

 皇帝以这一篇文章,授功作者,将其从一名学生晋升为两江学者,赐宅邸、月俸,授奏事之权。

 甚至还亲赐作者刘三炮表字,曰,顿开。

 沈鲤有些不服气地撇了撇嘴,这是何等殊荣,未免太过了。

 其实,身为高位的朝臣,多少都是懂数算的。

 哪怕在州学、国子监不愿选修,但选了庶吉士后,这就是必修课目了。

 那怕古板如司马祉的那位祖上司马光,也同样精通数算。

 皇帝又何必独独青睐呢

 沈鲤略微发散了一会思绪,才顺势阅看起正文来。

 文章开头大概是简述了一下数算的发展脉络。

 譬如计数、历法的需求,规、矩、准、绳等测量需求的开端。

 到成为君子六艺之一的发展。

 以及《九章算术》等著作以来,形成一门工具体系,可以称之为,数学。

 随着前宋商业之繁荣,杨辉,秦九韶,朱世杰等人开馆授徒,形成结社,著书立说,一度让数学达到了发展的巅峰。

 最后,则是本朝以来,雪崩式的垮塌。

 沈鲤在这一句话上着重看了几遍,不由摇了摇头,皇帝还是老样子,对于这种掀自家老底的言论,丝毫不忌讳。

 自家事自家知,前宋以后,短短百年的时间,本朝数算大家,都几乎已经看不懂朱世杰、秦九韶这些宋人的著作了。

 说是雪崩式垮塌,也没什么错。

 但刊载出来,就不太好看了——大明朝相对于前宋的进步,最好是全方位的,哪怕只是数算这种外道落后,也不能有,就算是真的,也不应该到处乱说。

 这不是沈鲤一个人这样想,而是泰半朝官的共识。

 所以,这话没有皇帝授意,是不可能刊载的。

 沈鲤突然有些想皇帝了,七年没见,现在恐怕比自己高了吧。

 他摇了摇头,把多余的思绪甩出脑海。

 总而言之,在介绍了一番数学脉络之后。

 刘顿开提出了三大批判。

 其一,便是对本朝的户籍制度提出探寻。

 认为将专研数学的百姓,归于阴阳籍,扼杀了数学共同体,将数学重新打回了近亲繁殖的家族式行业,极大程度地遏制了数学的发展。

 其二,对数学载体提出了批判。

 由于时代的局限,千年以来,都是以简牍录字,因为其篇幅有限,不得不简略文字,很大程度地使得数学的表达,不够精准。

 各种《九章算术注》、《周髀算经注》,使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注解,做了不少重复的功夫。

 如今纸张便宜而精美,篇幅足够,还有节省篇幅的必要么

 为何还要固守以往这种简略的表达,而不是力求精准呢

 其三,对于数学与儒学的割裂,提出了强烈反对。

 形而上者谓之道,行而下者谓之器,数学的儒学成分,还是太少了。

 在深入理解皇帝提出认识论之后,刘顿开幡然醒悟,任何的器,都是有道的存在——任何的学说,都应该离不开儒学。

 数学为什么一度以来,碎片、零散呢

 就是因为缺乏了儒家的指导!

 缺乏研治中的统合、缺乏体系内的连续、缺乏认识上的超越!

 概以言之,没有从奇技淫巧的器,上升到普适万物的道,在实践上用得不够,在探究因果上也做得不深。

 沈鲤面上颇为欣慰。

 如今的道学竟然推陈出新到数学头上了。

 万历二年那一场论道之后,儒学果真是焕发新生。

 不得不说,作为文人,看到这些行外人将儒学推崇到这个高度,心中还是很满足的。

 他接着往下看去。

 随后,刘开顿基于以上几点批判,对修习数学者,提出了倡议——将力求数学用词的规范、精准;同时,以儒学的指引,在实践、探究因果上多做功夫。

 具体而言,便是,其一,探究因果,以逻辑推理、演绎为主,对数学规律进行总结,对数算的本源关系,构建连续性、成体系的模型。

 其二,实践对照,摈弃简牍带来的思维局限,引入图形,作为逻辑推演的补充,纯粹理性与实践理性结合,可谓,数形结合。

 很好的基础题目,好就好在将本来晦涩的题目,说得浅显易懂。

 沈鲤仔细地浏览着每一个数字、符号,然后……

 然后呼吸逐渐均匀。

 然后眼皮开始打架。

 不多时,报纸从手中跌落在地。

 龙江先生沉沉睡了过去。

 ……

 入睡的时间,总是悄然而逝。

 不知过了多久。

 沈鲤感觉马车似乎突然停了下来,车厢外响起一阵喧嚣。

 受得这些影响,他有些迷茫地睁开了朦胧的眼睛。

 沈鲤抬眼打量车厢之中,却没见到儿子。

 车厢外的吵闹慢慢变小声了些许,沈鲤也渐渐清醒了过来。

 他撑起身子,掀开车帘,伸头朝外看去。

 不远处就是驿站,闪烁着烛光的灯笼上,写着涿州驿几个字。

 当然,马车没有停靠在涿鹿驿里。

 一圈火把拦在了马车与驿站中间。

 哦……设卡盘查啊,就是火把有些刺眼,沈鲤想着。

 嗯盘查火把

 沈鲤一惊,猛然清醒过来!

 定睛一看,赫然是一群兵丁将前方的道路围了起来,正在盘查行人!

 他面色凝重打量着那群兵丁,看服饰,似乎是锦衣卫与京营红盔卫。

 而自家儿子正在与堵在驿站外设卡的兵丁交涉着什么。

 红盔卫都遣出来了……

 沈鲤皱紧了眉头,意识到事情不简单。

 他正要让驾车的家仆把人喊回来询问,却见得儿子似乎交涉完了,目光凝重地转身往回走了过来。

 那群兵丁,为首的锦衣卫穿着飞鱼服,还朝沈鲤遥遥抱拳,显然是知晓身份了。

 沈鲤没有回礼,他有些谨慎地收回目光,朝儿子看去。

 沈茧还未到近前,沈鲤便已经迫不及待。

 他连忙开口问道:“怎么回事顺天府境内怎么会夤夜盘查连锦衣卫红盔卫都派出来了”

 涿州属顺天府,离京城只有百余里,京畿要地,从来不会无事盘查,更别说出动锦衣卫和京营了,如今这模样,显然是出了事!

 沈茧脸色有些难看。

 他下意识四下张望了一番,而后才凑到沈鲤跟前。

 在沈鲤关切的目光中,沈茧压低声音,沉声开口道:“大人,说是兵部尚书石茂华,计划造反,事情败露后畏罪潜逃,如今各营卫都在搜捕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