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为王前驱,蛩蛩巨虚(第2页)




    三娘子其人,当初隆庆议和,其人就坚定劝和,此后约束各部,主持与朝廷进贡事宜。



    乃至归化城的修建与求得朝廷赐名,都是三娘子一力主张。



    眼下姿态又放得这么低,应诏入京,对于吕南川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



    张四维闻言,却没有立刻回应。



    书房内陷入了沉默。



    吕南川一时有些局促。



    终于,张四维缓缓转过头,看向吕南川:“西蒙古土蛮汗整合了左翼三个万户,合八大营二十四部,猛士二十万,东起辽东,西至洮河。”



    “高举《图们汗法典》约束诸部,使漠南诸部重新向大汗朝觐。”



    “携呼里台大会之势,逼迫科尔沁、内喀尔喀等部俯首称臣。”



    “又许大执政之位,以收买俺答汗之孙扯克力,再以黄教,拉拢右翼切尽黄台吉。”



    “若非还有三娘子声威隆重,单东蒙古这一片散沙,只怕立刻就要被一朝吞灭,再现达延汗之旧景。”



    张四维看向吕南川,面色肃然地摇了摇头:“汉家事,汉家尽。”



    “鞑靼早晚是汉家敌手,你我将鞑靼引为爪牙、为王前驱尚可,万不能自甘堕落,为人做了嫁衣。”



    话音不疾不徐,两人静静对视。



    良久。



    吕南川才尴尬一笑:“义父真知灼见,是我想岔了。”



    “只是丰州滩毕竟依归化城为屏障,孩儿只是怕三娘子与朝廷达成什么默契,旧事重演,这才一时失了方寸,还请义父责罚。”



    张四维的脸色板了片刻,旋即也展颜一笑:“人之常情,为父又岂会责备你。”



    他顿了顿:“至于板升……你也不必太过担忧,你与乃父不同,手握精骑数千、火器精良,哪怕三娘子亦要正眼相待,岂能像当年乃父一般,三言两语间,便绑缚送与朝廷。”



    吕南川闻言,似乎得到宽慰一般,深以为然点了点头。



    二人之间的不快稍纵即逝,再度言笑晏晏,父慈子孝。



    不知谈论了多久。



    吕南川才以时日不早为由,恭谨起身行礼,与张四维道别,



    后者作势欲送,前者连连推辞。



    又是好一番拉扯、恭祝、道别,吕南川才劝得张四维止步,而后大摇大摆出了张府,左右连忙迎上。



    直到转过身,吕南川才拉下脸来,咬着牙愤愤不平:“老东西。”



    努尔哈赤连忙凑上前来:“义父,莫非此行不顺?”



    说话之言,已然是一口流利的汉语。



    吕南川冷哼一声。



    等他翻身上马,才开口道:“老东西狡兔不知道几窟,压根不会在咱们身上下重注!”



    说罢,吕南川似乎打定了什么主意。



    他转头看向努尔哈赤:“先前你说的事,为父现在答应你!”



    努尔哈赤面露狂喜:“义父答应让我借骑回建州了!?”



    吕南川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老六,你去回应扯克力,就说三娘子我无能为力,但比起三娘子之子布塔施里,我自然更支持他占据归化城。”



    说罢,吕南川又转头看向另一名随从:“老七,还是按历年的规矩,你去寻宁夏那几个官拜副将的同族,将金银财宝送过去,替我拜个年。”



    被吩咐的两人,显然都是蒙古面相,闻言连忙拍着胸脯。



    丰州滩(五原县)位于宁夏与归化城(今呼和浩特)之间,正有周旋的余地。



    一番吩咐后,吕南川回头看了一眼张府,不屑地啐了一口。



    而后招呼众人,打马而去。



    ……



    腊月二十一,大寒,西苑承光殿。



    太液东来锦浪平,芙蓉小殿瞰虚明。



    皇帝只是往承光殿内坐下,一整天的光阴,便被纷繁的人事与奏疏所淹没。



    直到日光已见昏黄,朱翊钧才送走了今日接近的最后一名大臣。



    “方才忘记问了,凌卿三年考满绩效如何?”



    朱翊钧已然送走了凌云翼,才后知后觉想起有所疏忽。



    张宏连忙上前:“陛下,凌巡抚自万历四年,先后与巡抚吴文华讨平河池、咘咳、北三诸瑶,又捕斩广东大庙诸山贼,战功彪炳,三年皆优。”



    朱翊钧点了点头,朝张宏吩咐道:“那大伴明日替朕下谕内阁,以凌卿三年考满,荫其子凌晓东为国子生。”



    张宏默默记了下来。



    朱翊钧顺手翻阅了一下桌案上的奏疏,确认都批阅完之后,这才双掌朝天,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



    他打了个哈欠:“又是一年到头了。”



    还有几天就过年了,思及今年诸多大小事,难免有些感慨。



    在一一看无一错版本!



    王应选在旁边默默合上了起居注:“陛下,臣明日将起居注送往兰台封存后,年内便无有公务了,臣想提前两日告假休沐。”



    除夕是二十九,各部院衙门一般等到二十五、六才挂牌休沐——也会留几人轮流值班。



    像翰林院、中书舍人这些清闲衙门,大寒左右就跑没影了。



    “准了。”朱翊钧摆了摆手,又随口道,“年会就在后日了,兰台安排谁来记史?”



    年轻士人嘛,提前休假去风花雪月本就是应有之意。



    更别说小王作为“颜门四人”之一的风流人物,这假也没有不批的道理。



    就是公务还是得交接好,譬如年会——积年累月之下,皇帝与六部九卿等年末共商国是,制定来年工作方略,已然成为了一项不大不小的传统。



    王应选连忙回道:“由同僚姚三让替臣当班。”



    朱翊钧哦了一声,又摆了摆手:“姚卿啊,那算了,还是让王世贞亲自来记罢。”



    记史之事,不是靠着所谓的不怕死,前赴后继,来硬顶皇帝的,这些人自有一套黑话,可以规避审核。



    就像历史上高拱倒台,几日内高仪相继死一样,实录记“遣中官,视大学士高仪疾,并赐诸食物仪,谢,寻卒。”



    这个寻字,就很那人寻味,《助字辨略》曰,凡相因而及曰寻,这里若有若无的因果关系,就是所谓的微言大义了。



    所以,但凡涉及到紧要的会面,关键的议事,朱翊钧都只能让立场确认无误的人记录。



    王应选闻言,自然没有二话。



    朱翊钧缓缓站起身,活动着筋骨。



    既然提到年会,他便朝张宏顺势问道:“大伴,年会议程内阁定好了么?”



    张宏闻言,略微弯了弯腰,回道:“陛下,后日年会,除了细枝末节外,合有七项大议,税赋年入、皇产公示、堂官增补、大明律修订、海贸大略、贵州两广等地改土归流、以及度田清户动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