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擦拳磨掌,你来我往(第2页)

 首先是张涍当头,说“未闻令旨革某用某,一旦传奉令旨者,皆出自冯保,臣等相顾骇愕”,直指孟冲死前,冯保就非法上任了。

 随即便有御史跟上,称冯保“逆珰怙势作威,专权乱政,欺君藐法,无日无天,大负圣恩,大干祖制”。

 一个僭越神器,蒙蔽主上罪名,狠狠拍在了冯保脸上。

 以往这些奏疏甚至都过不了司礼监那一关,但由于张涍在御前一番行为,使得消息根本压不住。

 很快就在朝堂上掀起了声势。

 奏疏的留中不发,又加速了言官们的串联。

 从数人,增加到十余人。

 旋即,便抬出祖宗故事,称太祖高皇帝洪武十年时,有内侍仗着资历老,侍奉高皇帝多年,便干涉政事。

 而后引出太祖圣谕“汉唐之祸,虽曰宦官之罪,亦人主信爱之过使然……今此宦者,虽事朕日久,不可姑息,决然去之,所以惩将来也。”

 太监干政,太祖都不会包容,现在你李氏跟皇帝难道还要违反祖训?

 还劝谏两宫与皇帝,多体谅祖宗苦心。

 李太后不得已,只能以两宫与皇帝的名义,下令冯保自陈罪过,戴罪掌印,以观后效。

 这就是小骂帮大忙了,一个警告处分,不痛不痒。

 而冯保那边,也是尽显东厂厂督风范。

 他不知在何处,拿到了张涍贪污渎职的罪证。

 不等有司介入,直接带人抄了张涍的家。

 更是带着中旨,把张涍捆缚起来,纵马过街,直接扔进到了都察院大门口,将其革为了白身。

 而后又带着所谓张涍的供状,四处攀咬别的官吏。

 尤其几位高拱门人,更是频频被扰。

 事情到了这一步,事态再度升级。

 弹劾冯保的奏疏,宛如雪花一般,飘进了内宫。

 从冯保盗窃皇家珍宝字画,贪污贡品,收受贿赂,到私扣奏疏,隔绝内外。

 乃至冯保当初在裕王府当差的底裤,都被翻了出来。

 不仅要罢黜冯保,还要立赐究问,以早梂宗社事。

 ……

 六月十三,未时。

 暑气渐深,太阳开始毒辣起来。

 不禁暴晒了紫禁城,也灼烧着时局。

 “什么?有太监出首,状告冯保杀害孟冲?”

 朱翊钧正在逐一翻看贺表,不由得抬起头惊讶地看向朱希孝。

 朱希孝斟酌了一下,说道:“是孟冲以前的干儿子,孟冲死后,被陈洪护了起来。”

 “如今不知是受人指使,还是瞧准报复冯保的契机。”

 自从朱翊钧登基后,朱希孝便亲自戍卫乾清宫。

 涉及到蒋克谦没资格知道的大事要事,也是由他来汇报。

 朱翊钧听到陈洪这个名字,突然想起这人。

 裕王府的大太监,此前也是做过司礼监掌印的人物,好像也是冯保拉下马的。

 他记得……似乎是陈太后的人?

 所以这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是陈太后的意思?

 面上却不露声色道:“向何处状告的?刑部还是都察院?”

 这是追刑,还是劾官的区别。

 虽说刑案向来由刑部负责,但这不是涉及到官老爷们嘛,多少还是都察院管用些,反正都是高拱的地盘。

 朱希孝面色古怪:“是向咱们锦衣卫出首的。”

 朱翊钧一怔:“锦衣卫?”

 朱希孝这才解释一番。

 原来那太监本打算去都察院出首的,结果东厂的人不知哪里得了风声,四处追索。

 太监连宫门都还没出得去。

 避无可避,无奈之下,只得跑到锦衣卫喊冤,寻求庇护也顺势把锦衣卫卷了进来。

 朱翊钧听罢,饶有兴致问道:“那成国公准备怎么做?”

 估计朱希忠快被气死了。

 眼下内外打架,锦衣卫莫名其妙躺着中枪,怕是也在犹豫怎么处理这个烫手山芋。

 朱希孝低下头:“微臣此来,正是向陛下请示。”

 “是送去都察院,还是放回宫里……”

 这是问帮冯保还是帮高拱。

 既然已经下注了,就万万没有三心二意的道理,尤其是勋贵这种不值钱的。

 总之就是一句话。

 在皇帝还靠谱的时候,皇帝说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朱翊钧继续翻看着贺表,闻言淡淡一笑。

 比起自我意识强烈的文官,还是勋贵明事理多了。

 既然有这份态度,他也不吝指教:“都不,你去安排,给陈善言‘恰好’接手,看看他会怎么做。”

 陈善言是陈太后的兄长,锦衣卫千户,如此,相当于是给陈皇后知道了。

 可谓春风化雨,雁过无痕。

 朱希孝愣了愣,脱口而出道:“陛下不是……”

 朱翊钧合上贺表,面无表情:“朕不是什么?”

 朱希孝连忙闭嘴。

 按照他兄长的猜测,这位圣君应该是有意拔除冯保才对,这时候不落井下石,把人送到都察院那里。

 怎么安排个不相干的来接手?

 可这些都是猜测,不能放在明面上说。

 否则一个揣摩圣心的罪名逃不了。

 他支支吾吾,一时说不出话来。

 朱翊钧见状,摇了摇头,带着叹息道:“朱卿,论语云,唯上知与下愚不移。”

 “你学不来成国公,不妨多学学蒋克谦。”

 他这样安排,只是因为,方才他突然发现,自己以往都漏算了这位陈太后的立场。

 这位作为正宫,一直像个隐身人一样,以至于众人都无视了她。

 如今有个机会试探一下,岂能放过。

 他倒要看看,是陈洪自作主张,还是陈太后的意思。

 这些话自然不足为外人道也。

 可怜朱希孝既没有揣摩圣意的才智,也没有闷头做事的气性,一幅不上不上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