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9章 撕破三十年懦弱(第2页)

这个认知带来的不是悲伤,而是一种近乎毁灭性的愤怒,烧得她五脏六腑都在剧痛。原来她林晚,才是母亲周桂兰生命中唯一可以肆意践踏的“弱者”。她一直以为的孝道和亲情,不过是她亲手为自己打造的、华丽而沉重的枷锁。

这个顿悟像一把冰冷的钥匙,咔哒一声,打开了林晚灵魂深处某个锈死的开关。她不再试图在母亲面前辩解、讨好,甚至不再期待一句公平的话。周桂兰再来家里,依旧习惯性地关起门来数落婆家,林晚不再沉默地绞抹布。她会平静地打断,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不容置疑的冷硬:“妈,我婆婆对我挺好,您别这么说。”然后起身去做自己的事,留下周桂兰愕然地张着嘴,像一条突然被扔上岸的鱼。

第一次被这样顶撞,周桂兰愣了几秒,随即像被点燃的炮仗,猛地从沙发上跳起来,指着林晚的鼻子,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林晚脸上:“反了你了!翅膀硬了是不是?敢这么跟我说话?我是你妈!我生你养你,说你婆家几句怎么了?啊?你个没良心的白眼狼!”

那尖利刻毒的咒骂,是林晚听了三十年的背景音,曾经每一个字都像鞭子抽在她心上。可这一次,奇怪地失效了。那些恶毒的字眼撞击在耳边,却像撞上了一堵新筑起的、冰冷的墙,只发出空洞的回响,再难刺入分毫。林晚甚至没有回头,只是继续擦着茶几,动作平稳,连呼吸的节奏都没乱一下。她清晰地感觉到,胸腔里那块盘踞了三十年的、沉甸甸的冰坨,正在这愤怒的火焰炙烤下,缓慢而坚定地融化、蒸发。

周桂兰的咆哮渐渐变成了惊疑不定的喘息。她看着女儿挺直的、无声抗拒的背影,第一次尝到了挥出去的拳头打在棉花上、又被那棉花里暗藏的冰冷铁刺扎伤的滋味。那是一种完全陌生的失控感,让她心头发慌。

这个模式迅速蔓延开来。单位里,那个总爱把琐碎杂事推给她的老同事,又一次把一沓厚厚的文件“啪”地丢在林晚桌上,堆着假笑:“小林啊,帮个忙,我家里有点急事,这个报表下午领导就要,你最细心了,辛苦一下哈!”

搁在以前,林晚会忍着胃部的不适,默默接过,哪怕这意味着她又得加班到深夜。但这一次,她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直视着对方那双习惯性回避的眼睛,清晰地说:“王姐,抱歉,我手头自己的报告今天也必须交。您还是自己处理吧。”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块石头投入死水,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下来。王姐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在林晚那毫无退让意味的眼神里讪讪地闭了嘴,灰溜溜地拿回了文件。

商场里,促销员唾沫横飞地推销着一套明显华而不实的锅具,几乎要把锅柄塞进林晚手里:“大姐,错过今天活动就没有了!绝对超值,买一套送五件套!您看这材质……”

林晚只是微微蹙眉,侧身避开那过于热情的肢体接触,声音干脆利落:“不需要,谢谢。”没有多余的解释,没有习惯性的、怕对方难堪的犹豫。她转身离开,留下促销员举着锅具尴尬地站在原地。

每一次这样的“翻脸”,都像卸下了一小块背负多年的沉重枷锁。起初是微弱的轻松,渐渐地,汇成一股清冽的溪流,冲刷着她早已麻木疲惫的灵魂。她开始感受到一种久违的轻盈,一种对自己身体和意志的掌控感,正在一点一滴地回归。原来拒绝,竟然是这样一种带着痛快的自由。

然而,命运的试炼总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刻降临。一个冬日的深夜,林晚被刺耳的手机铃声惊醒。电话那头是父亲惊慌失措、语无伦次的声音:“小晚!快、快!你妈……你妈晕倒了!叫不醒……好多血……”背景里是救护车凄厉的鸣笛。

林晚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她以最快的速度冲到医院。急诊室门口,父亲佝偻着背,像一截骤然失去支撑的朽木,浑浊的老眼里满是恐惧和无助。他颤抖地抓住林晚的手臂,指甲几乎掐进她的肉里:“小晚啊,怎么办……你妈她……医生说要开颅,要好多钱……我们家哪还有钱啊……”他语无伦次,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整个人散发出一种行将就木的绝望气息。

林晚强压下心头的震动和本能翻涌的酸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安抚着父亲,迅速联系哥哥林强。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背景音是嘈杂的音乐和觥筹交错的笑语。林晚言简意赅地说明了情况。

“脑溢血?开颅?”林强在电话那头顿了顿,语气里听不出太多波澜,只有一种刻意的疏离和推诿,“我在外地谈个重要的项目,一时半会儿真回不去。钱……我手头也紧得很,刚投进去一笔。爸那儿不是还有点棺材本吗?你先垫上,回头……回头再说。”没等林晚再开口,电话就被挂断了,忙音冰冷地响着。

林晚握着手机,指尖冰凉。哥哥的反应在她意料之中,却依旧像一盆冰水,浇熄了她心头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她看着缴费窗口上方刺眼的红色电子屏,那串冰冷的数字后面跟着好几个零,像一张无情的巨口。父亲在旁边老泪纵横,反复念叨着:“完了,完了……小晚,你想想办法,救救你妈啊……她苦了一辈子……”

她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消毒水的味道呛得她喉咙发痛。她从包里拿出银行卡,那是她和丈夫辛苦攒下、准备给女儿换学区房的首付。指尖触碰到冰凉的卡片,又像是被烫到般缩了一下。她闭上眼,眼前闪过女儿天真烂漫的笑脸,闪过丈夫沉默却支持的眼神。然后,是母亲周桂兰那张刻薄的、永远对她充满鄙夷的脸。那些谩骂,那些羞辱,那些被区别对待的日日夜夜……一股混杂着剧痛和决绝的洪流,猛地冲垮了心中那道刚刚筑起的堤坝。

她睁开眼,眼神是淬了冰的平静。她一步步走向缴费窗口,父亲在她身后亦步亦趋,浑浊的眼睛里燃起一丝卑微的希望。

重症监护室的门无声地滑开,一股混合着消毒水和死亡气息的冰冷空气扑面而来。周桂兰躺在最里面的病床上,像一具被抽去了灵魂的破旧玩偶。头上缠着厚厚的渗着淡黄色药渍的纱布,脸色蜡黄,眼窝深陷,曾经凌厉的三角眼此刻半睁着,空洞地望着惨白的天花板。粗重的呼吸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每一次艰难的吸气都牵扯着插满管子的身体微微起伏。只有那偶尔急速转动的浑浊眼珠,泄露出躯壳内残存的不甘和怨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