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5章 门扉内外

清晨六点半,林薇的卧室门被毫无预兆地推开。一道刺眼的亮光劈开昏暗的房间,伴随着塑料拖鞋啪嗒啪嗒的声响。还没等她的眼睛完全适应光线,一套叠得方正的衣服已经“啪”地落在床尾,不偏不倚砸在她蜷缩的脚边。

“太阳晒屁股了还睡?”婆婆王美兰的声音洪亮得完全不像个六十五岁的老人,“衣服给你拿来了,今天降温,多穿点。”

林薇把脸更深地埋进枕头,鼻腔里充斥着洗衣粉过浓的香精味——那是婆婆特有的味道,无孔不入地渗透在这个家的每个角落。她听见婆婆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捡起地板上一本她昨晚看到一半的书,重重地放回床头柜。

“这书怎么又扔地上?”不等回应,脚步声又啪嗒啪嗒远去了。

林薇睁开眼,盯着天花板上的细微裂纹。这是这个月第几次了?自从婆婆三个月前从老家过来“帮忙”,她的卧室就成了一块任人随意进出的公共区域。门锁形同虚设,隐私成了奢侈品。

七点整,房门再次被推开。“早饭吃不吃?我煮了稀饭。”林薇裹紧被子,假装还没醒。“问你话呢!”声音提高了八度。“一会儿吃。”她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七点二十,门第三次打开。“你那件白衬衫要不要洗?领口都黄了。”林薇猛地坐起来:“妈,您能敲门吗?”王美兰仿佛没听见,径直走到衣柜前取出那件衬衫:“这么大人了,衣服脏了都不知道洗。”说完转身离去,门依然敞开着。

林薇长叹一口气,起身重重关上房门。她靠在门板上,能听见婆婆在厨房叮叮当当地准备早餐,哼着不知名的老歌。那歌声里透着的自在和理所当然,让她的胃一阵抽搐。

这种被入侵感从婆婆来的第一天就开始了。王美兰似乎永远不明白什么是个人空间,什么是边界感。她会毫不客气地评论林薇买的每一件东西,从洗发水牌子到内衣款式;她会突然闯进浴室拿东西,不管林薇是否正在洗澡;她甚至会在深夜推开他们的卧室门,只为问明天要不要买豆腐。

最让林薇无法理解的是,婆婆明明在老家有宽敞的房子,有丈夫需要陪伴,却执意要住在儿子家里。老家那栋二层小楼带着院子,比他们这套90平米的公寓大两倍不止。公公张建国今年六十九了,还在操持着几亩果园,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房子。

林薇记得春节回老家时,公公蹲在院子里抽烟,背影佝偻得像棵老树。她上前搭话,老人摇摇头:“你妈不在,家里冷清得能听见老鼠叹气。”那时婆婆正忙着给儿子夹菜,头都不回:“他就会装可怜,一辈子不懂享受生活。”

早餐桌上,周明远埋头刷手机,对面前的火药味浑然不觉。王美兰把煎蛋夹到儿子碗里:“多吃点,最近又瘦了。”完全无视旁边的林薇。

“妈,爸昨天打电话说胸口闷,去县医院检查了。”周明远突然说。王美兰轻哼一声:“他就爱大惊小怪。上次也说心脏不舒服,检查完什么事没有。我看就是不想让我在这待着。”

林薇忍不住插话:“爸一个人在家,身体不舒服也没人照顾...”“那么大个人还照顾不了自己?”王美兰打断她,“我就是太惯着他了,一辈子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现在我不在,正好锻炼锻炼。”

周明远点头附和:“妈说得对,爸就是依赖性太强。”林薇盯着碗里的粥,突然没了食欲。她想起春节后婆婆决定留下来时,公公站在车站送行的样子。老人裹着旧棉袄,在寒风中缩着脖子,眼睛一直看着地面。当客车启动时,他抬起头,林薇清楚地看到他眼里的水光。而婆婆全程都在唠叨儿子家里缺什么少什么,根本没回头看一眼。

那天晚上,林薇终于爆发了。起因是婆婆又从阳台收下了她所有的内衣,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床上——包括那套黑色蕾丝的情趣内衣,此刻正大剌剌地躺在枕头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