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5章 分寸(第2页)

 回家的车上,刘子谦送老师,忽然说:“老师,今天谢谢您能来。”

 “你的大事,我怎么能不来。”

 刘子谦沉默片刻,道:“有时候真怀念当年在画室里,您指导我画画的时光。那时只要想着怎么画好就行,不用应付这么多人和事。”

 “人都要成长的。”陈国华看着窗外流光溢彩的街道,“你现在处理得很好,既不卑不亢,也懂得保护自己。”

 刘子谦笑了:“是老师教得好。记得您当年说过,做艺术要真诚,做人要分寸。这些年,越来越明白这话的意思。”

 车停在小区门口,陈国华下车前,刘子谦从后备箱拿出一个画筒:“老师,这是我最近的一幅小作,您留着。”

 陈国华知道学生现在的画作市价,犹豫了一下。

 “您要不收,就是看不起学生了。”刘子谦真诚地说。

 陈国华接过画筒,拍拍学生的肩膀:“谢谢,我会好好珍藏。”

 回到家,李素珍已经睡了。陈国华在书房打开画作,是一幅水墨山水,意境清远。他在画右下角看到一行小字:“谢师恩,子谦敬绘。”

 他站在画前良久,想起今天席间那些热切又各怀目的的面孔,想起学生游刃有余的应对,想起那幅拍出高价的《江南春》。

 “分寸...”他喃喃自语。

 周末,儿子陈建军一家回来吃饭。五岁的小孙女扑进陈国华怀里:“爷爷!”

 “哎,我的小宝贝!”陈国华抱起孙女,所有的烦恼都烟消云散。

 饭桌上,儿子说起最近的工作情况:“...公司最近在裁员,不过我们部门应该影响不大。”

 “不管怎样,工作上要谨慎,少说多做。”陈国华叮嘱。

 “爸,我知道。”陈建军点头,“我们经理前几天还跟我说,可能要提拔我做副主管。”

 “好事啊!”李素珍喜上眉梢,“涨工资吗?”

 “妈,别光想着钱。”陈建军笑道,“主要是责任重了。”

 儿媳小林插话:“建军就是太实在,该争取的就得争取。他们公司那个副主管,年薪能多十来万呢。”

 “事情还没定,外面别到处说。”陈国华提醒。

 “我明白。”陈建军点头。

 饭后,儿子儿媳帮忙洗碗,小孙女在客厅看电视。陈国华翻着相册,看到一张三十多年前的全家福。那时父母都还在,哥哥姐姐围在身边,一大家子人挤在老家的院子里。照片上的他穿着崭新的中山装,那是他考上师范后,父亲特意做的。

 “看什么呢?”李素珍走过来。

 “老照片。”陈国华指指那张全家福,“这件中山装,我穿了整整八年。第一年当老师时还穿着,袖口磨破了,自己缝了缝继续穿。”

 “那会儿谁不是这样。”李素珍坐下一起看,“现在条件好了,反而不知道怎么过日子了。”

 正说着,门铃响了。陈建军去开门,是邻居老周。

 “周叔叔,请进。”

 老周摆摆手:“不进了不进了,就是来问个事。听说你家小陈要升职了?”

 陈国华和李素珍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这事儿子刚才饭桌上才说,怎么邻居就知道了?

 “哪来的消息?”陈国华笑着问。

 “我听楼下小刘说的,他爱人跟你儿子一个公司。”老周解释,“说是副主管?这可是大喜事啊!”

 陈建军勉强笑笑:“还没定呢,周叔叔。”

 “定了可得请客!”老周又寒暄几句,走了。

 关上门,陈建军皱眉:“肯定是小刘在公司听说了什么,这么快就传开了。”

 “职场上的事,没正式公布前,越少人知道越好。”陈国华说,“你这几天在公司更要谨慎。”

 “我知道。”

 一周后,陈建军垂头丧气地回来。副主管的位置给了另一个同事。

 “怎么回事?不是说很有希望吗?”李素珍急问。

 陈建军摇头:“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原本支持我的经理突然改了口风。”

 陈国华沉默片刻,问:“你升职的事,在公司里传得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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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些同事知道...”陈建军突然醒悟,“您是说...”

 “未必是这个原因,但记住这个教训。”陈国华拍拍儿子的肩膀。

 当晚,陈国华睡不着,起身到阳台。城市的夜空被霓虹灯映得发红,看不见几颗星星。他想起父亲常说的一句话:“闷声发大财”。那个沉默寡言的农民,用一辈子的经验总结出最朴素的处世哲学。

 如今社会变了,道理却没变。不过是表现方式不同罢了:不能显得穷,因为世人多势利;不能显得富,因为人性多嫉妒。这个分寸,多少人一辈子也把握不好。

 几天后,陈国华去老年大学上课。他退休后在这里教国画,不为挣钱,只为有点事做。课后,几个学员围过来问问题。

 “陈老师,您看我这幅山水哪里还需要改进?”问话的是老学员杨阿姨。

 陈国华仔细看画,指出几处不足,亲自示范如何皴染。杨阿姨连连道谢。

 “陈老师教得真好!”旁边一位新来的学员感叹。

 杨阿姨笑道:“你是不知道,陈老师可是省美术家协会的会员,作品在国家级展览上展出过呢!”

 众人惊讶,纷纷要求看陈国华的作品。他推脱不过,只好拿出手机,找了几张照片。

 “老师您这么厉害,怎么不在自己画上多署名?我们都不知道。”新学员问。

 陈国华笑笑:“教你们画画,重要的是你们学会,不是我炫耀。”

 下课后,他照常骑自行车回家。路上想起刚才学员们的惊讶表情,不由微笑。他不是什么大家,只是年轻时有些作品入选过展览。这些成就,他从不会主动提起,但必要的时候,也不妨让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