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2章 旁敲侧击
戌时末，上党军占领的大营灯光明亮，到处是一堆堆熊熊燃烧的篝火，主将卫铉下令收拢死马、宰杀残马，犒劳三军，另又宰杀贺六浑留在营中的三千只羊。
将士们欢声雷动，兴高采烈的忙碌起来。
位于东南方的医护营人来人往，格外紧张忙碌，不时传来痛苦呻吟声。不少上党军伤兵被同僚送到了此处，随军医匠都受过专门训练，他们熟练的给士兵们止血、上药，并用煮过的纱布包扎伤口。此之以外，他们还给每个伤兵服下大枣蜘蛛黄酒汤、或鲜槐树煅烧出来的汁液。
伤势严重者，医匠还拿出早已备好的松树根煅烧出来的汁液搽于患处，以防伤兵患上“金创中风”（破伤风）。
总之，每个伤兵都得到妥善安排。
至于叛军的伤兵，那只能遗憾、只能听天由命了。
卸下铠甲的卫铉在医署监正的带领下，进入医护营一座营帐，里面除了伤兵以外，还远远看到了两个铺位之上的段韶、斛律光。他不禁皱眉问道：“你们为何没有将段将军、斛律将军单独安置在一座营帐？”
段韶是骁勇军镇将、斛律光是屯田军镇将，麾下各有一千名士兵。以上党军的标准来说，他俩是可以享受特别待遇的。然而他们二人竟然和伤兵挤在一帐。
倒不是卫铉故意搞特别，而是高层的付出和功绩远非普通士兵能比，所以他要适应给予高层一定的特权。而特权无论是在哪个社会制度都是存在的；如果他为了追求骗人的所谓的人人平等，刻意打压才华横溢的人，他的势力也不会走得太远。
与“人人平等”相比，物竞天择、强者生存的特殊化，不但无害，反而让所有人都有争胜的野望，也让所有人都觉得自己只要有才华、有能力，他日即可变成人上人。
“主公，我们也是这样想的，但是段将军、斛律将军不愿啊。他们要遵守主公一视同仁的原则，誓要与伤兵同吃同医，死活都不肯搞特殊。”监正苦笑着说道。
卫铉走到近处，不禁哑然失笑，段韶、斛律光竟然呼呼大睡，而斛律光竟然流着口水。他也不打扰，退回来轻声问道：“他俩情况如何？”
监正连忙说道：“段将军稍好，他前胸挨了十多刀，由于有铠甲护持，伤势不深，很快就能复原。斛律将军严重一些，他右大腿被长矛洞穿而过，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只伤到皮肉，骨头不受伤害；只要恢复过来，与平时无异。”
“务必好生医治。”卫铉还记着自己战前许下的诺言，交待一声，又一一安抚同帐伤兵，随后离开医护营，返回中军大帐。
中军大帐前的广场之上，神武军将士已经在一堆堆篝火上架起营中的几口大锅，锅中沸水翻翻滚滚，旁边不远处又烧起几堆炭火，炭火四周支起了“烧烤架”。
一旁的地上铺了一层熟牛皮，上面放了很多处理干净的泼洗干净的羊、牛、马。
神武军将士备足了食材，却没有动手，因为他们知道主公要亲亲手烹饪，犒劳上党各军主、副军主、镇将。
卫铉脱掉上衣，赤着上身开始下厨，将一扇扇马肉、牛肉、羊肉扔进沸沸腾腾的大锅，加上一把把粗盐闷煮就完事了。
至于好不好吃不重要，也没有人嫌弃。对于军中将领来说，只要有肉就是最美味的天下一绝，别的都不在乎。
这年头，有吃的就不错了；挑剔、挑食什么的，根本就不存在。
下好炖肉，卫铉让亲兵看火，自己则是灸烤处理好、腌制好的几只全羊。
卫铉战前说的是在敌营宴请镇将以上的将官，另赐率先入营的大军的军主、副军主一只烤羊腿。如今第一支攻占敌营的是屯田军，承诺的两只烤羊腿自然落到寇洛、徐义头上。
亥时六刻左右，主将们陆续归来。
等人到齐，亲兵在卫铉一声令下，于中军大帐前的“广场”上摆下庆功宴。
征战在外，菜品并不多，只有简单粗暴两菜一汤，菜为炖内、烤肉，汤是骨头汤，不过贺六浑在军营中囤积的酒水足够多，所以卫铉毫不吝惜的全部拿出来犒军，普通士兵自然也是有的。
酒是普通的酒，度数不高；便是几斤下肚，估计也不会醉。
开“席”之前，两名士兵抬着一只首尾俱全、跪伏在盘子上的烤全羊。
见到这只烤羊，各级主将的目光都被牢牢吸引住了。他们面前固然都有亲兵们分好的炖肉、烤肉，可是每个人都知道卫铉身前这只性质不一样、意义不一样。
“唉！”窦泰颇为郁闷的叹息一声，对同席而坐的石忠说道：“石将军，我果毅军要是争气一些，羊腿就是我俩的了。”
“就差一刻啊，若将士们稍微争气一点，羊腿就是我们的了。”类似的话，也在骁勇军、扬武军、辅军军高级将领之间诉说着。他们争的并不是区区两条烤羊腿，他们争的是羊腿所代表的首先杀入敌营的无上荣耀。
骁勇军副军主尧雄最为郁闷；骁勇军号称上党第一军，军主由卫铉兼任，可卫铉诸事繁忙，这便让名为副军主的尧雄一直行使着军主之责。可如今，头筹竟然被组建不久、战力不济的屯田军拿下，这让尧雄等人有些接受不了了。
诚然说，寇洛、徐义率领的屯田军和辎重兵因为任务的缘故，取了巧了，但是对方率先大营的功绩却是不容抹煞的事实。有鉴于此，另外四军主将在干瞪眼，干郁闷的同时，也下定决心要在战后加倍的操练麾下的狼崽子们。
就在众说纷纭之际，听在耳中的卫铉不禁暗自一笑：军人、武人就是这样的纯粹可爱；有时候，他们连生命不在乎，但却在乎主帅承诺的微薄之利。
当然了，身为上党之首的卫铉也喜欢这种良性竞争。
卫铉站起身来，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很有仪式感的在木盆里净手，再用一面洁白手帕擦干水渍，接着取出一把锋利匕首切下两条羊腿，随后又将面前的烤羊切割分好，并且一一的装入两个托盘之中。
擦干手后，他看着下方将领，忽然对寇洛、徐义说道：“寇将军、徐将军。”
“末将在。”寇洛、徐义激动的起身行礼。
“上前领取屯田军荣耀。”卫铉将两个托盘一一交给他俩，然后沉声对大家说道：“很多人以为屯田军、辎重军投机取巧；很多人都以为他们攻入敌营是侥幸。我却知道他们强取敌营之时，被借助军营防御敌的敌军杀死、杀伤了我们不少将士，但是他们前仆后继，至死无悔。那种一往无前的气势正是他们获胜的关键。”
停顿了一下，卫铉继续向大家说道：“诸位，屯田军、辎重军将士的战斗力固然不如骁勇军、果毅军、扬武军，甚至连辅军都不如，可他们这种气势不仅是致胜的关键，也是我军之所需。所以我现在奖励的不仅是他们攻克敌营的大功，还是一往无前、宁死不悔气魄。若诸军安于现状、碌碌无力，迟早被屯田军、辎重军取代。”
众将闻言，尽皆肃然。同时也在反思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