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归途(第2页)
她找了个靠近墙角的位置,从行李箱夹层里掏出那张小巧的便捷凳子坐下。金属凳面冰凉刺骨,透过牛仔裤传递到皮肤上,像是无数细小的冰针在扎。
九月轻轻打了个盹,可即便在半梦半醒之间,她的右手也始终紧紧抓着行李箱的拉杆,左手护着腿上的书包。大厅里不时传来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孩子的哭闹声,还有广播里断断续续的车次提醒。
凌晨两点,一个醉汉突然在大厅中央大声叫嚷,含混不清的话语惊醒了不少人,他挥舞着酒瓶,玻璃碴子洒落在地,保安匆匆赶来将他架走,留下一串咒骂声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几个原本熟睡的孩子被吓得哇哇大哭,哭声在大厅里久久不散。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凝固了,每一分钟都像是被拉长的橡皮筋。九月感觉这六个钟头比过去的二十六个小时还要难熬。她一遍又一遍地打开手机查看时间,屏幕的冷光在昏暗的大厅里显得格外刺眼。
凌晨三点十七分,三点五十分,四点二十一……手机电量从32%降到18%,她不敢开飞行模式,生怕错过家人的消息。身旁的老人在睡梦中呓语,声音忽高忽低,像是在和看不见的人争吵;远处传来婴儿的啼哭,母亲轻声哼唱的摇篮曲混着抽泣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有个穿着西装的男人坐在自助售票机前,不断刷新着屏幕,突然狠狠砸了一下机器,嘴里嘟囔着“又没票了”,随后抓起行李箱冲出门外,脚步声在空旷的大厅里回响。
寒意像潮水般不断涌来,九月缩着脖子,将外套拉链拉到最高,还是止不住地发抖。她想起出发前母亲塞进行李箱的暖宝宝,可此刻实在不愿惊醒周围的人翻找。靠墙的柱子上贴着半张脱落的广告,在穿堂风的吹拂下啪嗒作响,和着远处铁轨上火车驶过的轰鸣声,组成了一首杂乱无章的夜曲。
不知何时,大厅的电子钟显示已经五点,有几个环卫工人开始打扫卫生,扫帚划过地面的声音沙沙作响,将零散的垃圾扫成一堆,偶尔有塑料瓶滚到九月脚边,她弯腰帮忙捡起,换来一个疲惫却感激的微笑。
终于,在九月无数次看手机之后,时间来到了早上六点半。车站广播里传来甜美的女声:“各位旅客,第一趟从火车站前往汽车站的公交车即将发车……”
九月猛地从半睡半醒中惊醒,浑身酸痛,脖颈僵硬得几乎无法转动,手指因为长时间紧握行李箱拉杆而发麻。她迅速收拾好东西,拖着行李箱,背着书包,朝着公交站台的方向挤去。寒风中,她看见几个同样背着大包小包的人,脸上都带着和她一样的疲惫与期待,大家心照不宣地朝着同一个方向前行。
公交站台上早已站满了人,大家都裹着厚厚的棉衣,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呼出的白气在空中凝成小小的雾团。有人不停地跺脚取暖,有人低头刷着手机,眼神中却充满了期待。
当公交车缓缓驶来,车头的灯光划破清晨的薄雾,人群顿时骚动起来。车门打开的瞬间,一股温热的气流涌出来,九月紧紧抓着行李,随着人流挤上了车。
车厢里很快就挤满了人,背包、行李箱相互挤压碰撞,人们的衣服摩擦发出窸窸窣的声响。九月看着那些和自己一样扛着大包小包行李的人,心里不禁猜测,他们是否也是去汽车站买车票回家的呢?
她身旁站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手里拎着一个装满蔬菜的编织袋,袋子上还沾着新鲜的泥土,老人笑着对她说:“姑娘,坐了一夜车累坏了吧。”简单的一句话,让她鼻子一酸。
幸运的是,九月是从始发站上车,一直到终点站都有位置可坐。她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车窗外渐渐亮起的城市街道。路灯一盏接一盏熄灭,天边泛起鱼肚白,晨跑的人、清扫街道的环卫工人、赶早市的商贩,城市在晨光中慢慢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