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3章 叛军对野战的自信(第2页)
高尚勒马的位置,精准地停在距离魏建东军阵约五百步的地方。
他锐利的目光如同两柄淬毒的匕首,缓缓扫过对面的唐军阵列。
当看清对方严整得近乎诡异的军容时,他那双深沉的眸子不易察觉地微微一缩,眉头也轻轻蹙起。
这阵势……有些不对劲!
大将李贽策马立在高尚侧后方,他身材魁梧如铁塔,虬髯怒张,身披厚重铁甲,手持一柄丈八长的精钢马槊。
他原本满脸都是对天工之城野战的轻蔑和对即将到来的杀戮的嗜血渴望,咧开的大嘴几乎要笑出声来。
然而,当他的目光真正落在对面那如同用墨线勾勒过一般的军阵上时,那份轻蔑瞬间凝固,嗜血被惊疑取代。
“他娘的……”李贽舔了舔因风沙和紧张而干裂的嘴唇,声音粗嘎,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凝重,“高相,看阵势,约莫就是五千人,步兵三千在前,枪戟如林,骑兵两千分列两翼,马首齐平。这他娘的……”
他顿了顿,仿佛在确认自己所见非虚,语气中的轻蔑淡了几分,惊疑却更浓,“……这帮家伙的队列,怎么排得跟用尺子量过似的?比皇帝老儿出巡时那花架子的仪仗队还他娘的齐整!”
“你看那些步兵,一个个脚跟钉在地上,腰杆挺得跟标枪一样,邪门!真他娘的邪门!”
他嘴上虽然还带着习惯性的粗鄙和不屑,但心底那根属于百战老兵的直觉之弦,却不由自主地绷紧了。
他见过太多号称“精锐”的唐军,在行进或临敌时阵型散乱如沙,但眼前这支军队,在如此紧张的对峙下,阵列之森严,步伐之统一,眼神之沉静,竟让他久违地嗅到了一丝致命危险的气息——这绝非花架子!这是真正的虎狼之师!
高尚没有立刻回应李贽,他的目光更深沉了,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
他饱读兵书战策,深知“行军之难,在于部伍严整;临敌之难,在于阵脚不动”。
眼前这支唐军,在鼓声停止后逼近了约八百余步,阵型非但没有丝毫散乱,反而在停步的瞬间,如同磐石落地,纹丝不动,连飘扬的旗帜都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固定住。
五千人仿佛一个巨大的、沉默的、呼吸都融入了同一个节奏的整体。
一股无形的、沉凝如铁、带着血腥气的肃杀气势,如同实质的浪潮般扑面而来,竟让他座下的战马都微微后退了半步。
“‘望气可知强弱’……”高尚心中默念着兵法要诀,眼神彻底凝重起来,仿佛要穿透那严密的阵列,看清对手的虚实。
他侧过头,压低声音对李贽道:“李将军,切莫被表象迷惑,更不可轻敌!此军非同小可!你看那魏建东本人,立于全军锋尖,气度沉凝如山岳,面对我五千铁骑,眼神锐利却毫无惧色,此乃大将之风。”
“他身后的亲兵阵列单薄,看似薄弱,但兵法有云:‘形之寡’而‘示之弱’,此恐是精心布置的诱饵!意在引我轻兵突进,落入其致命陷阱。”
高尚示意旁边一名亲随。
亲随立刻从马鞍旁的皮囊中取出一卷标注着“天工城守将·魏建东”的机密卷轴,双手奉上。
高尚快速展开,目光如电般扫过上面的蝇头小楷:“情报确凿!魏建东其人,出身幽州大镖局魏家,家传一门‘百步穿杨’的标枪绝技,据说五十步内,例无虚发,可破重甲!”
他猛地抬头,指向魏建东的方向,“李将军细看!魏建东背上斜插三支标枪,形制特异,比寻常标枪更长更沉,枪头隐隐泛着幽蓝光泽,绝非凡铁!其身后那三百亲兵,人人皆背负一支同样制式的标枪!此乃其杀手锏!”
李贽顺着高尚所指望去,瞳孔骤然收缩。
阳光照射下,魏建东背上那三支特制标枪的幽蓝枪尖,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寒芒。
他身后那三百亲兵背上斜指天空的标枪,如同一片钢铁荆棘林。
一股寒意瞬间从李贽的尾椎骨窜上头顶。
他心中那份残存的轻视终于被彻底压下,取而代之的是面对未知强敌的强烈谨慎和一种被激起的、更加强烈的征服欲与暴虐。
“百步穿杨……破甲标枪……”他心中暗忖,握紧了手中的马槊,“管你什么标枪!老子两千铁骑全力冲锋,只需几个呼吸就能冲到近前!看你的标枪快,还是老子的铁蹄快!”
高尚的目光又贪婪地扫过守军士兵身上那在阳光下反射着森冷寒光的精良钢甲,以及他们手中紧握的、造型奇特、弩机部位明显比寻常弩弓复杂得多的连发快弩,补充道:“若能全歼此部,缴获这五千套精钢甲胄和连发快弩……李将军,此乃泼天大功!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蛊惑人心的炽热,“这将使我大燕铁骑的攻坚之力和持续战力,提升何止一倍!长安坚城,指日可下!”
李贽眼中精光爆射,仿佛看到了堆积如山的铠甲兵器和随之而来的无上荣耀与封赏!
他舔了舔嘴唇,压抑着兴奋低吼道:“末将省得!有了这些神兵利器,我大燕铁骑便是插上了翅膀的猛虎!天下何人能挡!”
高尚满意地点点头,但视线随即越过魏建东那严整的军阵,投向其后巍峨耸立、戒备森严的天工城头。
只见高耸的城墙垛口之后,一架架狰狞的巨型弩炮张开了钢铁獠牙,庞大的抛石机如同巨兽蹲伏,无数闪着致命寒光的弩箭簇密密麻麻地对准着城外空旷地带。
他遗憾地轻叹一声,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挫败:“可惜……这魏建东行事当真滴水不漏,谨慎到了骨子里。即使他亲自率军出城列阵,天工城的城防依旧固若金汤,守备森严,丝毫不给我们趁乱夺城的机会。”
“看来,那位被囚在城内的虢国夫人,在他心中的分量极重,裴徽那‘城在人在,城亡人亡’的严令,他不敢有丝毫懈怠与侥幸。”
此时,高尚心中已有计较。
他嘴角泛起一丝冰冷的、智珠在握的笑意,对李贽低语道:“魏建东所求,无非是拖延时间,等待潼关或长安方向的援军,或是耗到我军粮草不济。我们在此与其空耗,正中其下怀!传令!”
他声音陡然转厉,“后队变前队,佯装撤军!引蛇出洞!”
“得令!”传令兵高声应和。代表撤退的青色令旗在叛军阵中高高举起,用力挥动。
“呜——呜——”苍凉的号角声响起。
五千叛军骑兵在李贽粗豪的呼喝指挥下,动作略显迟缓地开始调转马头,阵型也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松散,马蹄声再次响起,尘土飞扬,似乎准备再次撤离这片战场,如同潮水般向后退去。
魏建东在阵前看得分明,心中暗道:“好个高尚!果然老奸巨猾!欲擒故纵,想引我阵型松动,仓促追击?哼!”
明知对方是计,但他肩负的使命——不惜代价拖住这支精锐叛军——让他此刻别无选择。
若任由其退走,不仅前功尽弃,天工城也将失去宝贵的缓冲时间。
“不能让他们走脱!必须黏住他们!”魏建东深吸一口气,那灼热的空气仿佛带着铁锈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