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3章 安庆绪与韩国夫人(第2页)

“难道就这么算了?!”安庆绪如同被踩了尾巴的恶狼,猛地转身,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钉在田乾真脸上,那眼神凶狠得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刻骨的恨意几乎凝成实质。

“眼看长安城破在即!眼看朕就要拿下这大唐国都!成就千秋霸业!朕的龙椅就在眼前!难道就因为裴徽小儿这点妖物,就要功亏一篑?!朕不甘心!朕绝不甘心!!”

他嘶吼着,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和不甘而变得尖利扭曲。

长安城在他眼中就是一块散发着诱人香气的、几乎已经到嘴的肥肉,却被硬生生打掉,这巨大的挫败感和对裴徽的刻骨恨意,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几乎让他彻底疯狂。

“陛下!”宰相高尚终于抓住了田乾真话语创造的短暂间隙,连忙上前一步,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和劫后余生的惊惶,语速快得像连珠炮,“田将军所言句句肺腑,字字泣血啊!此乃老成谋国之言!”

“那裴徽小儿阴险狡诈至极,如同跗骨之蛆!竟隐藏着如此灭绝人性、有伤天和的凶器!今日我军新遭重挫,士气低迷至极点,军心动荡如危卵,若再行强攻,实属……实属不智之举,正中那裴徽下怀啊陛下!”

高尚偷眼观察了一下安庆绪狰狞得快要滴血的脸,见他胸膛剧烈起伏却没有立刻发作,便壮着胆子继续道:“微臣以为,当务之急是尽快收拢溃兵,清点损失,救治伤员,稳定军心,重整旗鼓啊陛下!”

他顿了顿,抛出了另一个忧患:“此外,郭千里三日前在长安城头狂言,声称三日后裴徽必率强军来援。”

“此虽可能是守军虚张声势,意图动摇我军心,但裴徽此人神鬼莫测,行踪诡秘,不可不防!”

“微臣恳请陛下,立刻广派得力细作斥候,严密监视长安四门及周遭百里动静,尤其要严防裴徽趁我军新败、人心浮动之际,带领精锐对我大营行那雷霆偷袭之事!”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抛出了最关键、也是最危险的建议:“再者,陛下!此‘霹雳火矢’乃我军心腹大患!如鲠在喉,如芒在背!若不探明其底细,我军寸步难行,永无破城之日!”

“微臣斗胆建议,不惜一切代价!动用所有潜藏在长安城和天工之城内的暗桩密探!重金收买知情者,冒险刺探军情,甚至……绑架其工匠!务必要在最短时间内,探明此物究竟是何物制成?数量几何?存放于何处?如何发射?其弱点何在?”

高尚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悲壮和孤注一掷的意味:“若能得知虚实,或寻得破解之法,乃至……仿制之道!方是克敌制胜之上策啊陛下!否则……”

他的声音沉了下去,带着深深的恐惧,“否则贸然再攻,无异于驱我大燕忠勇将士赴死!徒增无谓伤亡,动摇国本啊陛下!”

他极力渲染那武器的恐怖和未知,试图用“动摇国本”这样沉重的字眼,浇灭安庆绪心中那不顾一切的复仇之火。

安庆绪死死攥着拳头,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响声,指甲深深嵌入手掌,渗出的血丝沿着指缝滴落在虎皮上,留下暗红的印记,他也浑然不觉。

他何尝不明白高尚和田乾真说的有道理?

那巨大的挫败感,对功败垂成的极度不甘,尤其是对那个始终未曾露面却处处让他碰壁、损兵折将的裴徽的刻骨恨意,如同最猛烈的毒火,疯狂地灼烧着他仅存的理智,几乎要将他的灵魂都焚毁。

他赤红的双眼如同鹰隼般环视帐下。

他看到的是文官们苍白的脸和躲闪的眼神,武将们低垂的头颅和紧抿的嘴唇,甚至在他最倚重的大将田乾真那沉稳的目光深处,也清晰地映着无法掩饰的凝重与对那未知武器的深深忌惮。

裴徽的名字像一个无形的幽灵,笼罩着这座象征着叛军最高权力的大帐。

他至今未曾亲临战场,却仿佛无处不在,在长安城头布下强弩,在天工之城设下机关,如今又拿出这惊天动地的“霹雳火矢”

……每一次后手都让他们损兵折将,郁闷、愤怒却又无可奈何。

这种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比战场上的失败更让安庆绪狂躁百倍。

“呼……”安庆绪长长地、沉重地吐出一口浊气,那气息滚烫,带着血腥味,仿佛要将胸中翻腾的怒火和憋屈都强行挤压出去。

他像一头被抽干了力气的野兽,颓然跌坐回那张象征权力、此刻却狼藉一片、沾着酒水和血污的主位之上。

声音变得沙哑而阴冷,带着一种被强行压抑的疲惫和随时可能爆发的疯狂:

“传令……”

“各营收拢溃兵,清点伤亡,救治伤员……各部严密戒备,轮番值守,防止城内守军出城偷袭,尤其警惕裴徽动向……凡懈怠者,斩!”

“田乾真!”安庆绪的目光如冰冷的毒蛇般锁定在田乾真身上,带着不容置疑的杀气,“你亲自去办!给朕整顿好!朕不要听什么困难,朕要看到一支还能打仗的兵!若有懈怠畏缩、动摇军心者,无论官职大小,立斩不赦!人头挂辕门示众!”

“臣,遵旨!”田乾真心头一松,知道最危险的时刻暂时过去,但肩上的担子却更重了。

他立刻抱拳,声音斩钉截铁,随即转身,沉重的甲叶铿锵作响,大步流星地走出这座令人窒息的大帐。

“高尚!”

“微臣在!”高尚心头猛地一沉,知道真正的、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来了。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内衫。

安庆绪的眼神更加阴鸷,充满了不容置疑的疯狂和偏执,死死盯着高尚,一字一句地说道:“朕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三日!朕只给你三日!”

他猛地倾身向前,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地狱:“动用所有潜藏在长安城和天工之城内的暗桩!朕不管你是收买、刺探、绑架还是强抢!朕只要结果!”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低吼,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锥,“三日之内,朕要知晓那‘霹雳火矢’的一切!是何物?有多少?藏在哪?怎么用?它的命门在哪里?……朕要你挖出它所有的秘密!否则……”

那一声拖长的、充满无尽杀意的“哼!”,让高尚如坠冰窟,浑身冰冷,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三日后的凄惨下场。

“微臣……领旨!定当竭尽全力!”高尚只觉得喉咙干得冒火,背上冷汗涔涔而下。

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他更清楚拒绝的后果。

他只能深深低下头,艰难地、用尽全身力气应承下来,心中已是一片死灰。

安庆绪疲惫而烦躁地挥了挥手,如同驱赶苍蝇。

众将如蒙大赦,纷纷躬身行礼,屏着呼吸,小心翼翼地、几乎是踮着脚尖退出这座令人窒息、仿佛还残留着皇帝狂暴气息的死亡大帐。

帐内再次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火盆里的炭火偶尔“噼啪”作响,跳动的火苗在安庆绪那张阴晴不定、写满暴戾、不甘、挫败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的脸上投下摇曳的光影。

“来人!”安庆绪突然毫无顾忌地大声嘶喊,声音打破了死寂,带着一种发泄式的、扭曲的欲望,“将韩国夫人给朕送来!朕要让这美妇给朕消消火!快去!”

大帐门口的亲兵身体一僵,随即恭敬地低吼一声:“喏!”

立刻转身,快步跑向关押俘虏女眷的区域。

很快,两名亲兵半推半架着一个身影踉跄、云鬓散乱、却难掩国色天香的绝色美妇——韩国夫人,来到了大帐门口。

帐帘掀起又落下。

很快,大帐内便传出安庆绪粗重如野兽般的喘息声、衣物撕裂的“嗤啦”声,以及韩国夫人极力压制却终究无法完全控制的、充满了痛苦、屈辱和恐惧的呜咽与断断续续的奇怪叫声。

这些声音,在这象征着叛军最高权力核心的营帐内回荡,显得格外刺耳和诡异。

门口守卫的亲兵们如同木雕泥塑般站立着,目不斜视,紧握着手中的长戟,指节发白。

他们不敢偷看帐内的不堪景象,却个个竖起了耳朵,仔细倾听着帐篷内传出的每一丝声响,脸上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混杂着羡慕、猥琐和一丝麻木的怪异笑容。一个年轻的亲兵喉结滚动了一下,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而在这期间,大帐四周的军营里,失败的低气压如同实质。

各个军帐附近,伤兵的哀嚎声此起彼伏,如同鬼哭,连绵不绝地传来。

“水……给我水……”

“我的腿!我的腿没了啊!娘——!”

“痛煞我也!杀了我吧……求求你们杀了我吧……”

“兄弟……兄弟你醒醒……”

军医和辅兵在帐篷间穿梭,脚步匆匆,脸上写满了疲惫和无奈。

空气中飘荡着草药味、血腥味和一种绝望的气息。

这连绵不断的、代表着痛苦与死亡的哀嚎,与中军大帐内传出的、代表着暴君扭曲欲望和俘虏屈辱的喘息呻吟声,在惨淡的月光下,在弥漫着失败与恐惧的叛军大营上空,形成了极其鲜明、极其讽刺的对比,交织成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地狱般的奇怪氛围。

失败的阴霾和那名为“霹雳火矢”的神秘武器带来的巨大恐惧,如同无形的、冰冷沉重的巨石,不仅沉甸甸地压在刚刚离开的叛军将领心头,更深深刻入了每一个普通叛军士兵的灵魂深处。

攻破长安、覆灭大唐的希望,似乎随着那五百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巨响,在硝烟、血肉与这诡异的营帐之声中,变得飘渺而遥远,如同水中泡影。

……

……

夜幕,如一张浸透了墨汁的巨毯,沉沉地覆盖在长安城头。

震耳欲聋的欢呼声,那绝境逢生、撕心裂肺的呐喊,如同退潮的海浪,终于渐渐平息在深沉的夜色里,留下的是无边无际的空寂与疲惫。

随之弥漫开来的,是血战之后深入骨髓的极度疲惫和难以忍受的伤痛呻吟,仿佛整座城墙都在发出无声的痛楚。

“火!点起火把!”一个嘶哑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和命令的惯性。

很快,橘黄色的火焰被一一点燃,噼啪作响,在略带寒意的夜风中摇曳不定。

那微弱的光晕跳跃着,将巍峨的城墙染上一层昏黄而朦胧的、不断扭曲的光影,仿佛无数不安的幽灵在石壁上舞蹈。

这层光晕之下,是触目惊心、宛若地狱的景象。

城砖早已被鲜血浸透,呈现出暗红发黑的粘稠色泽,踩上去甚至能感到一种令人作呕的滑腻。

残破的刀枪剑戟、碎裂的木盾铁甲、折断的旌旗,如同被巨兽啃噬过的骨骸,散落一地,杂乱地堆积在尸体之间。

敌我双方的尸体横七竖八地交错叠压在一起,有的肢体残缺不全,断臂残肢狰狞地指向虚空;

有的面目全非,凝固的表情定格在最后的恐惧或狰狞;

有的则紧紧抱在一起,至死都维持着搏杀的姿态,无声地诉说着白日那场惨烈到极致的搏杀。

浓稠的血浆在低洼处汇聚,形成一片片小小的、映着火光的暗红水洼。

空气仿佛凝固了,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幸存者的肺叶上。

浓得化不开的硝烟味,带着硫磺的刺鼻;

令人作呕的甜腥血腥味,浓烈得仿佛能凝结成块;

士兵们身上多日未洗的汗臭味、污垢味;以及火把燃烧油脂发出的焦糊味……这些气味混合成一种战争特有的、令人窒息作呕的死亡气息,弥漫在城头的每一个角落,钻进每一个毛孔。

士兵们沉默着,如同上了发条又即将耗尽动力的机械,开始麻木而沉重地清理战场。

他们小心翼翼地抬起阵亡袍泽的遗体,动作僵硬而迟缓,每一次弯腰、每一次挪动,都像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带着难以言喻的悲怆。

抬起的仿佛不是冰冷的尸体,而是自己的一部分生命,一段再也回不去的时光。

当认出熟悉的面孔时,压抑的呜咽声会偶尔响起,随即又被人死死捂住。

“轻点……兄弟,慢点抬……王二狗他……他腰断了……”一个满脸血污的老兵低声对同伴说着,声音哽咽。

重伤员被放在由门板或长矛临时扎成的简陋担架上,抬下城墙时,每一次颠簸都引发压抑不住的痛苦闷哼或嘶哑的惨叫,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心,如同钝刀刮过幸存者的神经。

散落的武器被沉默地收集起来,堆放在角落,刀刃上的缺口和血迹无言地记录着白日的疯狂。

而对叛军的尸体,处理则显得粗暴而冰冷许多。

它们被像破麻袋一样拖拽着,在血污和碎石中摩擦,发出沉闷的声响,最终被堆叠在城墙一角,形成一座座令人毛骨悚然、散发着浓烈死亡气息的小丘,等待着天亮后的最终裁决——是投入烈焰焚烧,还是抛入那早已被血染红的护城河。

那些来自三大帮派的江湖武士们,此刻也收起了白日的狂热与彪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