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8章 沸腾的修罗场(第2页)

与此同时,城头上。郭千里布满老茧的大手紧紧按着腰间的环首刀刀柄,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

他兴奋得浑身颤抖,身边密密麻麻站满了士兵。

这是一万多从连日血战中幸存下来的步兵,人人脸上写满疲惫,眼窝深陷,血丝密布,许多人身上还缠着渗血的布条。

他们的盔甲破损,刀枪卷刃,但眼神却如同郭千里按在刀柄上的手一样,疲惫中透着磐石般的坚毅和兴奋。

“郭将军…”一个脸上带着凝固血污和尘土、嘴唇干裂的年轻校尉凑近一步,声音嘶哑,带着难以掩饰的担忧,“严将军他们………能成吗?叛军……太多了!”

郭千里猛地深吸一口气,那冰冷刺骨、混杂着血腥硝烟的空气似乎让他浑浊的眼神瞬间锐利如刀。

他霍然转身,目光如电扫过身后一张张疲惫而紧张的脸,声音斩钉截铁,如同重锤砸在城砖上,在寂静的城头激起回响:“守好我们的城!严将军去破敌,我们的职责就是钉死在这里!像钉子一样钉死!防止有人趁乱攻城。”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既是命令,更是注入守城将士心中的一剂滚烫的强心针。

他猛地拔出环首刀,刀锋在熹微的晨光中划出一道冷冽的弧线,指向城外叛军大营的方向:“让兄弟们打起精神!弓上弦!刀出鞘!滚木礌石备好!金汁火油烧起来!听清楚——一只苍蝇也别想给老子飞进来!谁敢后退一步,军法从事!为了长安!为了家小!死战!!”

“死战!死战!死战!!”城头上,疲惫的士兵们被将军的怒吼点燃了最后的热血,爆发出震天的吼声。

弓弦绞紧的“嘎吱”声、刀枪出鞘的“锵啷”声瞬间响成一片。无数双眼睛死死盯住城外那片黑暗,那里是敌人,是生死线,也是他们守护的一切。

……

……

叛军营盘,中军腹地。

这里早已不是营盘,而是沸腾的修罗场!

“杀!凿穿他们!莫让叛贼喘息!”

张巡的吼声如同九天惊雷,盖过了战场一切喧嚣!他身先士卒,一柄长近丈余、重逾数十斤的陌刀在他手中舞动如风车!

每一次劈砍,都带着开山裂石般的恐怖力量!

“噗嗤!咔嚓!”

刀光闪过,人马俱碎!

腥臭的血雨泼洒在他玄色的明光铠上,迅速凝结成暗红色的冰壳,他整个人如同从血池中捞出的魔神!

他身后的万余精骑,人人眼神赤红,状若疯虎,紧紧跟随着那面在硝烟与火光中猎猎飞舞的“张”字将旗,如同一柄最锋利的黑色长矛,在混乱的叛军大营中反复冲杀、切割!

他们的战术极其明确——哪里有成建制的叛军骑兵在试图集结、整队,他们就如同闻到血腥的鲨鱼,狂暴地冲过去,用无坚不摧的冲击力将其彻底碾碎、踏平!

天边,一抹极淡的鱼肚白悄然浮现,如同画家用最浅的墨汁在天幕边缘勾勒一笔。

这微弱的光线驱散了少许最浓重的黑暗,却将战场上的炼狱景象勾勒得更加清晰、更加触目惊心。

破碎的营帐如同被巨兽撕烂的破布,歪斜地燃烧着;

倒毙的人马尸体层层叠叠,姿态扭曲;

散落的兵器、断裂的旗杆、滚落的头颅随处可见;燃烧的辎重车冒出滚滚浓烟,散发出刺鼻的焦糊味……空气粘稠得仿佛能攥出血来,浓重的血腥味、呛人的硝烟味、皮肉烧焦的糊味、马粪的骚臭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窒息、作呕的死亡气息。

张巡手中的陌刀再次将一个叛军校尉连人带甲劈成两半,滚烫的鲜血溅了他一脸。

他抹了一把,眼神焦急地扫向远处——安庆绪那顶醒目的鎏金顶大帐!

帐前人影幢幢,战马嘶鸣!

一支规模不小的骑兵正在快速集结,其核心正是安庆绪那五千身着精良山文甲、眼神凶悍、悍不畏死的亲兵!

这些亲兵如同礁石,在混乱的浪潮中强行稳住了一片区域。

“快!再快些!必须在他们成势之前,打散他们!”

张巡心中呐喊,一股寒意掠过脊背。

他知道,一旦让安庆绪完全集结起这支生力军,以逸待劳地反冲过来,自己这支已经冲杀多时、马力消耗巨大的前锋,恐怕会损失不小!

然而,安庆绪终究是枭雄安禄山之子!

在最初的巨大混乱和恐慌之后,凭借着亲兵的忠诚和自身那股亡命徒般的狠厉,他硬生生在身边聚拢起了一万两千多骑兵!

他翻身上了一匹神骏的河西大马,猛地抽出镶满宝石的佩刀,脸上混杂着惊怒、屈辱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嘶声咆哮,声音因用力而破音:

“儿郎们!唐军奸诈!欺我太甚!偷营劫寨,无耻之尤!随本王杀光他们!砍下张巡狗头者,封万户侯!黄金万两!杀!杀!杀!!!”

一万多叛军骑兵,虽然建制混乱,衣甲不整,但在安庆绪亲自督阵、重赏刺激和求生本能的疯狂驱使下,如同被激怒的兽群,爆发出歇斯底里的嚎叫!

他们勉强排成冲击阵型,如同决堤的浑浊洪流,带着滔天的恨意和绝望的疯狂,向着张巡那支虽锋芒依旧、但已显疲态和单薄的黑色锋线,猛扑过来!

大地在他们的马蹄下呻吟。

就在这支庞大的叛军骑兵刚刚起步加速,侧翼完全暴露、阵型尚未稳固之际——

咚!咚!咚!咚!咚!

大地传来更加沉重、更加密集、更加狂暴的震动!

如同地底有无数巨鼓在同时擂响!

这震动感,甚至压过了安庆绪骑兵冲锋的声势!

严武率领的五千长安铁骑,如同神兵天降!

恰好从叛军冲锋队列的侧面百步之处,以雷霆万钧之势,狠狠撞来!黑色的玄甲在黎明微光中反射着幽冷的光泽,长槊如林,直指敌阵!

“来的正好!”张巡眼中精光爆射,狂喜瞬间驱散了所有的疲惫!没有丝毫犹豫,他厉声嘶吼,声音因激动而尖利:“掷雷手!目标敌骑密集处——放!!”

五十个沉甸甸、包裹着厚厚油布和麻绳的炸药包,被臂力惊人的掷雷手用尽全身力气,抡圆了胳膊奋力抛出!

这些黑色的死亡包裹,带着“呼呼”的风声,划过黎明微曦、硝烟弥漫的天空,划出一道道致命的抛物线,精准地落入了刚刚提速、队形最为密集的叛军骑兵群核心区域!

“轰轰轰轰——!!!!!!”

一连串震耳欲聋、撕裂天地的爆炸猛然炸响!

声音之大,仿佛要将人的耳膜彻底震碎!

耀眼的火光冲天而起,瞬间吞噬了爆炸中心的一切!

狂暴的气浪如同无形的巨锤,向四面八方猛烈扩散!

泥土、碎石、残肢、断臂、破碎的甲胄、乃至整匹的马匹,被高高抛起,又如同暴雨般砸落!

强烈的震波让百步之外的唐军战马都惊得人立而起,嘶鸣不已!

叛军那密集的冲锋队形,在这毁灭性的打击下,如同被投入巨石的平静水面——不,是被投入了烧红烙铁的黄油!

瞬间被撕裂、扭曲、瓦解!

爆炸中心出现了一片恐怖的、血肉模糊的真空地带!

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声,甚至短暂地压过了爆炸的余音!

硝烟、尘土混合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硫磺味,迅速弥漫开来。

刚刚被安庆绪用重赏和威压勉强凝聚起来的战意和士气,在这宛如天罚的打击下彻底崩溃、烟消云散!

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士兵们惊恐地勒马、掉头、互相践踏!

硝烟弥漫处,至少一千多叛军连人带马被炸得粉碎!

更多的则被气浪掀飞、被碎片击伤,倒在地上哀嚎翻滚。

“就是现在!凿穿他们!!”严武的怒吼声穿透了爆炸的余音和叛军的哀嚎!

五千长安铁骑没有丝毫停顿,借着爆炸制造的巨大混乱和深入骨髓的恐慌,如同烧红的烙铁刺入凝固的黄油,从叛军庞大但已失魂落魄、陷入彻底混乱的队伍侧面,狠狠地、毫无阻碍地楔入!

长槊突刺,马刀劈砍,铁蹄践踏!

严武部如同一柄巨大的黑色铡刀,硬生生将叛军庞大臃肿的队伍,切割成了首尾难顾、各自为战的两段!

被严武骑兵无情切断的前部叛军,只剩下五千多惊魂未定、士气彻底瓦解的残兵。

他们晕头转向,迎面就撞上了张巡蓄势待发、如同地狱修罗般的一万铁骑!

恐惧!无边的恐惧瞬间攫住了这些叛军的心。

面对装备精良、士气如虹、挟大胜之势滚滚而来的钢铁洪流,这五千叛军骑兵几乎丧失了任何抵抗的意志。

有人下意识地调转马头想跑,有人绝望地举起武器,但更多的人只是呆呆地看着那席卷而来的死亡之潮。

“杀——!”张巡的陌刀再次扬起!

战斗瞬间呈现一边倒的屠杀态势!

张巡带领的铁骑如入无人之境,长驱直入,肆意收割着溃散的生命。

……

……

战场西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