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5章 韩休琳:到底是谁要我死?(第2页)

 【军枢府最高密令,即刻生效】

 每一个字,都像一柄无形的千钧重锤,狠狠砸在李燧的心口!活捉变护送?

 确保这个该死的叛贼头子安全回到他的老巢幽州?!

 这命令的急转弯来得如此猛烈而荒谬,饶是以李燧历经无数生死、早已淬炼得如同钢铁般的意志和神经,瞬间也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和难以置信的错愕,仿佛脚下的岩石骤然崩塌!

 他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冲上头顶的轰鸣声,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怎么可能?他们追踪七日,忍饥挨饿,与这太行酷寒搏斗,忍受着冻伤和疲惫的折磨,就是为了将这个罪魁祸首擒获归案,押解回长安!

 现在却要反过来保护他?送他回家?这简直是对他们所有付出、所有牺牲、所有意志最残酷的嘲弄!

 一股强烈的、源自本能的抗拒和愤怒如同滚烫的岩浆般在胸腔里翻腾、咆哮!

 他甚至怀疑这是敌人的诡计,是卢氏伪造的密令,目的就是让他们自乱阵脚,或者……借刀杀人?

 但丝帛右下角那个以特殊暗记勾勒出的、代表军枢府最高权威的徽记——一只隐藏在荆棘丛中的、冰冷无情的眼睛——如同烧红的烙铁,刺得他眼睛生疼,瞬间粉碎了所有翻腾的怀疑和那几乎要冲破理智的愤怒。

 那个徽记的绘制手法、药水的显影特性、乃至丝帛的独特触感,都无可辩驳!

 军人的天职和对军枢府最高密令的绝对服从,如同深植于骨髓的本能,立刻压倒了所有翻腾的疑惑和那一丝本能的抗拒。

 没有片刻的迟疑,李燧迅速将丝帛卷起,塞入一个特制的、内衬油布的防水小皮囊。

 然后,他毫不犹豫地将整个皮囊塞入口中,用臼齿用力咀嚼了几下,混合着唾液,如同吞咽最苦涩的毒药,艰难地咽了下去。动作干净、利落、决绝,不留一丝痕迹。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铁锈和冰冷使命感的苦涩,随着吞咽的动作,沉甸甸地坠入腹中,直抵四肢百骸。xa°如(a文_网|`* ?无e错?:内?容+

 他猛地转过身,目光如电,投向下方刚刚无声返回岩缝、脸上带着询问之色的赵鹰,以及持弩待发、弓弦紧绷等待最终指令的石磐。

 李燧抬起手,几个极其迅捷、代表紧急变更和最高保密级别的手势在黑暗中快速打出,如同无声的惊雷。 同时,他压得极低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清晰地送入两人耳中:“任务变更!‘擒虎’取消!新指令:‘归巢’。我们是影子,护送他回幽州。不能见光,不能让他知道!”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岩石上,冰冷坚硬。

 赵鹰那双精光四射的小眼睛猛地瞪圆,瞳孔深处瞬间掠过一丝惊涛骇浪般的难以置信。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短匕,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瞬间失去血色,变得惨白,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质问,想咆哮,但最终化为一片死寂的愕然凝固在油彩覆盖的脸上。

 石磐握着沉重弩身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过度而瞬间发白,发出轻微的“咔”声,粗壮的臂膀肌肉虬结贲起,青筋如同蚯蚓般在皮肤下暴突,仿佛下一秒就要捏碎手中冰冷的钢铁!那张涂满油彩的脸猛地转向李燧,眼神里充满了无声的、火山爆发般的质问和无法理解的震惊。

 活捉变护送?护送这个他们追杀了七天七夜、手上沾满同袍鲜血的叛将?这命令如同万丈冰窟的寒水兜头浇下,浇得两人通体生寒,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被彻底背叛的愤怒几乎冲垮理智的堤坝。

 然而,震惊仅仅持续了一息。两人都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百战精锐,无数次在绝境中执行过匪夷所思、甚至违背本心的命令。

 服从,早已融入了他们的血液,刻进了他们的灵魂,成为生存的本能。

 眼神中所有的惊愕、愤怒、不甘瞬间被强行压下,如同狂暴的海啸被无形的巨手按回深渊,重新变得冰冷、坚硬、如同打磨过的黑曜石,只剩下纯粹的专注和待命的姿态。

 命令就是命令,不问缘由,只求完成。这是“黑鸦”的铁律,是他们赖以生存、也赖以在黑暗中行走的信条。

 他们如同两座瞬间冷却、将所有熔岩封存于内的火山,所有的能量都内敛为绝对的执行意志。

 李燧再次打出一连串复杂而精确的手语,如同在编织一张无形的网:扩大警戒范围,变更监视位置至更高、更隐蔽的制高点,武器模式切换为防御性清除威胁为主。

 三人如同三道被无形之手抹去的墨痕,悄无声息地向岩缝深处更高、更幽暗的岩石阴影与枯树丛中退去,动作轻盈迅捷,没有带起一片雪花。

 石磐的重弩悄然调转了方向,弩机上那支致命的“捕网箭”被小心取下,换上了一支带有倒钩和坚韧牛筋绳索的“救援箭”,以及数支用于远程精准点杀威胁的破甲锥。

 任务变了,武器也随之调整,但守护的警惕性却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极致。

 李燧和赵鹰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锁链,透过“鹰眼”和锐利的肉眼,依旧牢牢锁定着下方山坳里那个蜷缩、挣扎、对此惊天逆转一无所知的身影。

 只是,猎手的杀意已被冰冷剥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复杂的、如同守护一件极其重要又极其危险物品般的绝对专注。

 致命的猎手,在命令的翻云覆雨手下,瞬间化作了无形的守护者,更深地融入这无边无际的黑暗风雪之中。

 风,似乎更加狂暴了,卷起更大的雪浪,发出凄厉欲绝的尖啸,仿佛要将这太行山深处所有的秘密、所有的悖逆与转折、所有的忠诚与背叛,都彻底埋葬在无边的寒夜之中。

 ……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深入骨髓的寒意将韩休琳从昏迷的边缘硬生生拽了回来。

 他艰难地睁开眼,视野模糊,只有无尽的黑暗和呼啸的风雪。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他必须动,否则下一刻就会被冻成这太行山上的一具冰雕。

 他挣扎着,用还能勉强活动的右手撑地,每一次挪动都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和撕心裂肺的疼痛。

 断掉的肋骨摩擦着内脏,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受刑。

 他像一条在旱地上垂死挣扎的鱼,用尽全身力气,一寸寸地向岩窝外爬去。

 冰冷的雪水浸透了他破烂的衣裤,寒意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肌肤。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知道不能停在这里等死。

 就在这时,他模糊的视线捕捉到岩窝外不远处的斜坡下,似乎有一小片枯黄的、没有被厚雪完全覆盖的草茎。

 草!枯草!在绝望的荒野里,这代表着极其渺茫却又无比珍贵的可能——或许有草根可以充饥?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的一点火星,微弱却瞬间点燃了他求生的欲望。

 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不顾一切地加快爬行的速度,伤口在粗糙冰冷的地面上摩擦,脓血和冰碴混合在一起,带来钻心的剧痛,但他全然不顾。

 终于,他滚下了小坡,扑到了那片嫩草前。

 手指早已冻得僵硬麻木,他用手腕,用手肘,甚至用下巴去剐蹭、挖掘那坚硬冰冷的地面。

 指甲翻裂,手腕磨破,混合着泥土的血水染红了雪地。

 几根细弱、干瘪、带着泥土气息的草根终于被他抠了出来。

 他顾不上泥土,像饿疯了的野兽,一把塞进嘴里,用残存的牙齿疯狂地咀嚼。

 苦涩、土腥味瞬间充满口腔,但这微不足道的草根,此刻却如同琼浆玉液,带来了一丝虚假的、却足以支撑精神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