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2章 剑门之诓骗姜维城(第2页)
雨水顺着他粗硬、夹杂着沙砾和血污的胡茬滴落,砸在他胸前的护心镜上,发出细微的“嗒嗒”声,却丝毫未能冷却他那双鹰隼般的眼睛。
那目光锐利如刮骨的钢刀,带着审视猎物般的冷酷,缓慢而极具压迫感地扫视着俘虏群。
每一个被他目光扫到的人,都感觉皮肤仿佛被冰冷的刀锋刮过,不由自主地缩紧脖子,低下头,恨不得将身体缩进泥地里,仿佛被一条致命的毒蛇盯上,连呼吸都停滞了。
“搜!”王镇恶的声音不高,甚至带着一丝雨后的沙哑,但每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钢锥,狠狠凿进俘虏的耳膜,也沉沉地砸在每一个虎贲士兵的心头,带着不容置疑的绝对权威。
他微微抬手,指向俘虏群,动作简洁有力,如同挥动一面无形的军旗:“给老子一寸寸地搜!铠甲、兵刃,一根铁片都不许留!贴身衣物、行囊、靴筒、裤裆!就是头发丝儿里藏了根针,”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刺耳的金属摩擦感,“也给老子翻出来!一根毛都不能漏过!”
他微微侧头,那道狰狞的疤脸肌肉牵动了一下,目光落在两个心腹身上:“陈大眼!”
一个眼神狠厉、左耳缺了一角、脸上带着几道新鲜抓痕的壮硕什长立刻挺直了腰板。
“你带人负责东边!眼睛给老子放亮点!”
“喏!将军放心,耗子洞都给他掏干净!”陈大眼咧嘴,露出焦黄的牙齿,眼神像刀子一样在东边俘虏群中扫过。
“赵铁头!”另一个脑袋硕大、脖子粗壮如牛、脸上带着憨厚却同样冷酷神情的军官也立刻应声。
“西边归你!动作麻利点!”王镇恶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耐烦的焦躁,抬头望了一眼愈发阴沉的天色,“天快他娘的黑透了,老子不想在这鬼地方,闻着这腌臜味儿多待一刻!晦气!”
“得令!”
“遵命!”
陈大眼和赵铁头轰然应诺,声音如同闷雷。
随着他们一挥手,早已按捺不住的虎贲士兵如同出闸的饿狼,猛地扑向瑟缩的俘虏群。
粗暴的推搡、恶毒的呵斥、衣帛被撕裂的刺耳声响瞬间打破了死寂,将绝望的气氛推向高潮。
“起来!蹲好!”
“把手举高!腿叉开!”
“磨蹭什么!找死吗?”
俘虏们起初像被抽掉了骨头,麻木地配合着,任由士兵冰冷、带着泥污和血腥味的手在身上粗暴地拍打摸索,眼神空洞,只剩下本能的恐惧和顺从。
空气中弥漫着绝望的呜咽和压抑的抽泣。
然而,当搜查进行到东边几个挤在一起、试图互相取暖的俘虏时,负责的什长陈大眼猛地停住了手。
他面前是一个身材瘦小、面黄肌瘦的杜家士兵,这人眼神异常闪烁,如同惊弓之鸟,却死死抱着一个不起眼的、打着厚厚补丁的灰色麻布包裹在胸前,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松手!怀里抱的什么?!” 陈大眼厉声喝问,声音像砂纸摩擦。
他蒲扇般的大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伸过去抓那包裹。
那瘦小俘虏身体剧烈一颤,眼神瞬间闪过一丝近乎疯狂的决绝,非但没有松手,反而抱得更紧,身体本能地往后缩,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咽:“不…不是…军爷…是…是干粮…”
“干粮?” 陈大眼眼中凶光暴闪,如同发现了猎物的豺狼,“老子看你像他娘的反贼!”
话音未落,他左手如闪电般探出,如同铁钳般精准地扣住俘虏的手腕,右手同时发力去夺那包裹!
“咔嚓!”
一声轻微却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清晰响起!
紧接着是俘虏凄厉到变调的惨叫,如同被踩断脊梁的野狗!
他的手腕以一个诡异的角度耷拉下来。
包裹应声落地,被陈大眼毫不留情地一脚踢开。??小¤÷说a_~C$)m¢=_s?¨ ?&更?1新 灰色的麻布散开,里面的东西在昏黄的光线下折射出冰冷、幽蓝的光芒——不是干粮,不是破布,而是整整五把短刃!
每一把都保养得锃亮如镜,刃口薄如蝉翼,寒光逼人!
刀身线条流畅,带着细微的血槽,刀柄紧紧缠着吸汗防滑的深色鲨鱼皮,一看就是精心打造、用于贴身暗杀的夺命利器!
“将军!有东西!!”陈大眼的声音因极度的激动和愤怒而拔高变调,充满了被愚弄的暴怒。
他抓起一把短刃,高高举起,冰冷的刃锋在暮色中划出一道刺目的寒光!
王镇恶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
脸上的那道巨大疤痕瞬间绷紧、扭曲,如同活过来的蜈蚣在蠕动,整张脸变得如同花岗岩般冷硬肃杀。
他大步流星地跨过泥泞走来,沉重的战靴踏在血泥中,发出“噗嗤噗嗤”的闷响,每一步都像踩在俘虏们的心尖上。
他一把夺过陈大眼手中的短刃,冰冷的金属触感瞬间从掌心蔓延至全身,带来一种刺骨的寒意和强烈的杀意。
他屈起食指,指关节在靠近刀镡的刀脊上用力一弹!
“铮——!”
一声清越声音骤然响起!
“刀质不错,除过天工之城出产,算是好刀!”王镇恶的声音低沉下去,却带着一种火山爆发前的恐怖平静,蕴含着刺骨的寒意。
“绝非普通丘八能有的玩意儿!杜衡老狗,你他娘真是舍得下本钱啊!”
“搜!”王镇恶淡淡说道。
“噗嗤!”一个士兵直接用匕首割开了一个俘虏的破旧靴筒,泥水混合着稻草和脚汗的恶臭弥漫开来。
士兵的手指在夹层里粗暴地抠挖着。
“报!将军!”那士兵猛地抽出手,两根手指间夹着三支比手指略短的弩箭!箭头在昏光下泛着诡异的幽蓝色泽!“这人靴筒夹层里有毒箭!箭头发蓝,淬了剧毒!见血封喉!”
被搜出的俘虏面如死灰,瘫软在地,裤裆迅速湿透一片。
“撕开!看他的行囊!”另一个虎贲士兵对一个死死护住破包裹的俘虏吼道,见对方稍有迟疑,直接一刀鞘砸在对方肩胛骨上,骨头碎裂声伴随着惨叫。
士兵粗暴地撕开包裹的夹层,从里面扯出一卷闪着寒光的、比头发丝粗不了多少的银亮金属丝。
“将军!这里!行囊夹层有钢丝锯!足有丈余长!足够勒断马脖子!”士兵的声音带着后怕和愤怒。
“砰!!!”
一声沉闷如击败革的巨响!那一脚结结实实地印在胖子军官的胸口!
伴随着清晰无比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咔嚓嚓”肋骨断裂声!
胖子军官连惨叫都只发出一半,就像一只被巨锤砸中的破麻袋,口中喷出一股混杂着内脏碎块的血箭,整个人离地倒飞出去,“噗通”一声砸翻了后面两名俘虏,在泥地里犁出一道深深的沟壑。
他蜷缩着,像一只煮熟的虾米,口中汩汩冒血,只剩下倒抽冷气的嘶嘶声,恐惧到极点的眼睛死死盯着如同地狱煞神般一步步逼近的王镇恶。
“好一个‘临阵起义’!好一个‘戴罪立功’!”王镇恶的声音如同九幽寒冰刮过所有人的骨髓,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和刻骨的杀意。
他的佩刀“沧啷”一声悍然出鞘!雪亮如匹练的刀锋在昏沉的暮色中划出一道刺目欲盲的寒芒,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精准地指向地上如烂泥般颤抖的胖子军官,冰冷的刀尖几乎要戳进他的眼球!
同时,刀锋的寒光也无情地扫过噤若寒蝉、面无人色的整个俘虏群!
“私藏利器!暗藏杀机!毒箭!钢丝锯!”王镇恶的声音越来越高,如同狂风暴雨,“是想等老子麻痹大意,放松警惕,给你们这帮杂种机会,再反咬老子一口吗?!想把老子的虎贲营,变成第二个口袋岭?!用老子的血,给你们杜家铺路?!”
他猛地将刀高举过头顶!刀身映着他眼中爆射出的、如同实质般的骇人凶光,也映照着铅灰色的绝望天空!
“大将军有令!”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到顶点,如同九天惊雷炸响,在空旷的尸山血海中隆隆回荡,震得人耳膜生疼,“蒙骞部蛮兵,屠戮百姓,罪大恶极,一个不留!尔等杜家军……”
他的刀锋带着千钧之力,缓缓移动,如同死神的镰刀指向每一个俘虏,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砸落:“原以为尔等战场倒戈,识时务,知进退,是条活路!现在看来,是包藏祸心,死性不改!是杜衡老狗埋在老子身边的毒刺!来人!!”
“在!!!”周围数百虎贲士兵齐声怒吼,声浪如同海啸般席卷四方!冰冷的杀意如同极北的寒潮瞬间弥漫开来,几乎凝成实质,压得所有俘虏胸口窒息,肝胆俱裂!
几个胆小的俘虏眼前一黑,直接失禁昏厥过去,腥臊味弥漫开来。
“将这些杜家俘虏,”王镇恶的声音斩钉截铁,如同铁砧上砸下的重锤,再无丝毫转圜余地,“十人一队,彻底打散!编入各营新兵辅兵队!严加看管!”
这个命令意味着他们将失去原有的组织和依靠,被分散到庞大的、充满敌意的虎贲军底层,成为最卑微、最危险的消耗品。
“敢有异动者——”王镇恶的刀锋在空中虚劈一记,带起尖锐的风声。
“杀!”虎贲军齐吼。
“敢有串联者——”刀锋再次划破空气。
“杀!”吼声震天。
“敢再私藏兵刃、暗器、违禁品者——”王镇恶的声音如同冰河断裂,他手中的刀锋带着千钧之力狠狠劈下!目标不是人,而是脚边一根手腕粗、被血浸透的枯枝!
“咔嚓!!!”
断裂声清脆、刺耳、决绝!枯枝应声断为两截!
“杀无赦!!!”
“连同所有降军,连坐!皆——斩——!”最后四个字,如同来自幽冥地府的最终宣判,冰冷、无情、带着灭绝一切的残酷!
“连坐皆斩”——这是最残酷的连坐法,一人犯错所有俘虏全部处死!这是彻底断绝任何串联和反抗念头的绝户计!
如山崩海啸般的命令无情地压了下来。
虎贲士兵们立刻如狼似虎地行动起来,粗暴地冲入俘虏群,如同分拣货物般,用刀鞘抽打、用脚踹、用绳索捆绑,强行将哭喊哀求的俘虏们拉扯分割。
原有的队伍、熟悉的面孔被硬生生撕裂。
“不!放开我!将军饶命啊!小的真的不知情啊!” 一个年轻的俘虏涕泪横流,死死抓住旁边同伴的衣角。
“将军!大人开恩啊!我们是被逼的!是杜衡逼我们的啊!” 一个老兵绝望地嘶喊。
“求求您!别分开我们…我们是一起的…求…” 几个同乡抱在一起,哭嚎声撕心裂肺。
回应他们的,是虎贲士兵毫不留情的刀鞘重击和冰冷刺骨的呵斥:
“闭嘴!再嚎叫,现在就砍了你祭旗!”一个士兵一记凶狠的刀鞘砸在哭喊老兵的背上,将他打趴在地。
“快走!十人一队!磨蹭什么!想现在就死吗?!”另一个士兵一脚踹开抱团的俘虏。
“分开!都他娘分开!谁再敢拉拉扯扯,视为串联,就地格杀!” 陈大眼如同恶鬼般在人群中穿梭咆哮。
俘虏们如同待宰的羔羊,被粗暴地撕裂了原有的联系和最后一丝依靠,在刀枪的威逼下,被推搡着、驱赶着,汇入虎贲军庞大、森严、如同黑色洪流般的队伍中。
他们那破旧的灰色身影,如同几滴微不足道的浊水,瞬间被汹涌澎湃、纪律森严的黑色铁潮彻底吞噬、稀释、淹没,再也无法凝聚成任何有威胁的整体。
只有零星的、绝望的抽泣声,在铁甲的铿锵和沉重的脚步声中微弱地挣扎着,旋即消失。
王镇恶站在原地,雨水顺着他冰冷坚硬的铁甲和那道狰狞的疤脸不断流淌。
他看着俘虏被强行分割押走的混乱背影,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如同覆盖了一层寒冰,只有那道斜贯面庞的疤痕,在暮色四合中显得更加扭曲、深暗,如同地狱的烙印。
……
……
剑门关城。
议事厅内的空气沉甸甸的,仿佛凝固的油脂,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气和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汗味。
烛火不安地跳动着,在粗粝的石墙上投下扭曲、拉长的影子,如同蛰伏的妖魔,伺机而动。
晋岳,这位伪伪朝的吏部尚书兼兵部尚书,曾经的朝堂重臣,此刻像一摊烂泥般瘫软在冰冷的石地上。
两名张巡麾下如狼似虎的亲兵,手臂虬结着铁块般的肌肉,像铁钳般死死架着他早已脱力的胳膊。
他身上的绯色官袍被撕裂多处,沾满了泥泞、血污和某种难以启齿的秽物。
虽然被士兵用冰冷的溪水草草泼洗过,但那股失禁后的骚臭、干涸发黑的血腥以及恐惧催逼出的冷汗混合而成的刺鼻气味,依旧顽强地盘踞在空气中,钻进每个人的鼻腔,无声地宣告着这位大人物的彻底崩溃。
他的脸,如同刷了一层劣质的金漆,在昏暗摇曳的烛光下泛着死气沉沉的蜡黄。
豆大的冷汗不断从额角、鬓边滚落,混着尚未干涸的涕泪,在他肮脏的下巴上蜿蜒出几道污痕。身体筛糠似的抖个不停,仿佛置身于冰窟之中。
那双曾经在朝堂上睥睨众生的眼睛,此刻涣散无神,空洞地望着前方摇曳的烛火,瞳孔深处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恐惧深渊。
哪里还有半分执掌两部、权倾朝野的威仪?
活脱脱一只被拔光了毛、丢在砧板上待宰的鸡。
帅案之后,张巡如山岳般端坐。
烛光将他的身影投在身后的石壁上,巨大、威严,带着一种近乎实质的压迫感,如同盘踞在阴影深处、随时准备扑杀猎物的猛虎。
他身前那张沉重的榆木帅案上,随意摊放着一份染血的军报,上面记录着拿下剑门关的损失和战果。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眼睛——那双淬炼过无数战场烽火、凝结了西疆寒冰的眼眸,冷冷地、一寸寸地审视着地上抖成一团的晋岳。
那目光锐利如刀,带着洞穿人心的力量,仿佛能剥开晋岳华丽的官袍和脆弱的伪装,直视他灵魂深处的肮脏与怯懦。
议事厅内,几位肃立的将领,如朱雀铁骑主将刘志群、特战营郎将王玉坤、不良人副将赵小营,皆屏息凝神,空气中只有晋岳牙齿打颤的“咯咯”声和他粗重如风箱般的喘息,在空旷的石厅里显得格外刺耳,如同濒死者的倒计时。
无形的压力,如同万钧巨石,沉甸甸地压在晋岳的胸口,每一次心跳都像在撞击一面破鼓,沉闷而艰难。
他感觉自己的肺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几乎要窒息过去。
死寂,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大厅的每一寸空间。
终于,张巡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的声音不高,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平静,却字字如裹挟着北地寒风的冰锥,精准而冷酷地刺入晋岳的耳膜,直抵他早已脆弱不堪的神经:
“晋尚书,”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敲打在晋岳的心上,带着铁石般的冰冷质地,“剑门天险,已为我大唐王师踏破。尔等倚为柱石的杨子钊,此刻已成阶下之囚。伪朝倾覆,只在旦夕之间。”
他微微前倾,身体离开椅背,烛光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更深的阴影,颧骨如同刀削般突出,那目光仿佛有千钧之重,将晋岳死死钉在原地,“你,是想活,还是想死?”
“活”与“死”两个字,如同两道惊雷,在晋岳混沌的脑海中炸响!
“啊——!”晋岳猛地一个哆嗦,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烫到,整个人剧烈地弹动了一下,却被身后铁钳般的亲兵死死按住,肩膀传来骨骼被挤压的痛楚。
巨大的恐惧瞬间冲垮了他最后一丝理智的堤坝,涕泪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他发出嘶哑、破音、如同野兽濒死般的哭嚎,声音在石壁间撞出凄厉的回响:
“大将军!饶命!饶命啊!饶了小人这条贱命吧!” 他挣扎着,涕泪横流,语无伦次,唾沫星子混着污秽喷溅出来,“小人…小人愿降!真心实意地降!小人愿为大唐,为陛下,效犬马之劳!肝脑涂地,在所不辞!只求…只求大将军开恩,赏小人一条活路!一条活路啊!”
他拼命地想挣脱束缚,额头在冰冷粗糙的石地上徒劳地蹭着,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却被亲兵铁钳般的手牢牢制住,只能像条离水的鱼般徒劳地扭动,将地上的尘土搅起一片浑浊。
帅案旁的刘志群看着这一幕,鼻翼微张,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冷哼,眼中是毫不掩饰的鄙夷。
王玉坤则面无表情,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扫过晋岳每一寸因恐惧而抽搐的肌肤,仿佛在评估一件物品的利用价值。
阴影中的赵小营,嘴角则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冷笑。
“活路?”张巡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一丝弧度。那并非笑意,而是刀锋出鞘时闪过的一线寒光,带着一种洞悉一切、掌控生死的冷酷。
“活路,从来不是别人赏的。”他声音低沉,每一个音节都敲打在晋岳濒临崩溃的神经上,如同重锤击打朽木,“活路,要你自己挣。”
他伸出骨节分明、布满厚厚老茧的手——那是一只握惯了刀柄、拉惯了强弓的手——从帅案上拿起一卷早已准备好的帛书。
帛书是上等的蜀锦,细密光滑,在烛光下流淌着内敛的华光,此刻却像催命符般令人心悸。
张巡看也没看那帛书一眼,手腕随意一抖,动作流畅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轻蔑。
那卷帛书便如同断翅的鸟,轻飘飘地落在了晋岳面前满是泥泞、血污和秽物的地面上,洁白的锦面瞬间沾染了污渍。
“看看这个。”声音平淡,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如同冰冷的锁链抛下。
晋岳的瞳孔因极度恐惧而收缩成针尖大小。
他颤抖着,伸出沾满泥污和冷汗的手,五指痉挛般张开又蜷缩,如同触摸烧红的炭火般,哆嗦着伸向那卷帛书。
指尖触碰到冰凉的锦缎,却像是被烫到般猛地一缩。
他深吸一口气,带着浓重的血腥和骚臭,再次伸出手,艰难地展开那卷帛书。
借着昏黄跳跃的烛光,只看了一眼上面那熟悉的、力透纸背的字迹和内容,晋岳就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瞬间将他全身的血液都冻僵!
牙齿的磕碰声骤然加剧,在死寂的大厅里异常刺耳。
那帛书上,赫然是他亲笔所书!
是他写给伪帝李玢、奸相杨国忠以及南方诸州守将的劝降信草稿!
字字句句,力透纸背,将他所知晓的伪朝内部空虚、粮饷不济、军心涣散的内情,将朱雀军团(他此刻必须称之为王师)的兵锋如何锐不可当、如何不可战胜渲染得淋漓尽致!
信中更是以他晋岳的名义,向那些守将们许下了“献城免死,加官进爵”的丰厚承诺!
这…这哪里是信?
这是将他晋岳彻底钉死在伪朝耻辱柱上的判词!
是断绝他所有退路、让他永世不得翻身的绝户计!
一旦此信内容泄露,他在伪朝就是万劫不复、人人得而诛之的叛徒!
杨国忠那阴鸷多疑的面容仿佛就在眼前,那双保养得宜的手曾如何轻描淡写地签下诛杀满门的密令…李玢看似宽厚实则刻薄寡恩的猜忌眼神…
还有那些地方守将,尤其是李焕那种墙头草,一旦得知他晋岳竟敢如此“大逆不道”,只怕立刻就会砍下他的人头去向杨国忠邀功请赏!
光是想象这些,就足以让他肝胆俱裂,五脏六腑都搅作一团!
可若不从…眼前这位杀神…那冰冷刺骨的眼神,比任何酷刑都更让他绝望!
那是真正从尸山血海里趟出来的目光,不带丝毫温度,只有对生命的漠然和对目标完成的绝对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