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1章 天墓无极(76)

南京的秋老虎赖到九月底还没走,红山古文玩市场的青石板路被晒得发烫,空气里混着汗味、霉味和老木头的香气。陈砚踩着一双旧布鞋,裤脚卷到膝盖,手里攥着半瓶冰镇盐水鸭,啃得满手油光——这是他每周六雷打不动的习惯,先到巷口张记斩半只鸭,再晃悠进市场,不是为了捡漏,就是想听听老少爷们吹牛皮,顺便找找爷爷笔记里提过的那些“老物件”。

 他爷爷陈守义是前国立中央博物院的修复师,手上有真功夫,解放后留在南京,家里藏着本泛黄的《金石辨伪录》,里面记满了青铜器、玉器的鉴宝诀窍,还有几页用朱砂画的古墓结构图,陈砚打小就对着这些玩意儿入迷,后来爷爷走了,他没继承修复的手艺,倒把鉴宝的本事学了七八分,现在在夫子庙旁开了家小茶馆,生意不温不火,却成了古玩圈的“消息站”,谁手里有拿不准的物件,都爱来他这儿喝杯茶,让他掌掌眼。

 今儿个市场里格外热闹,靠近北口的摊位前围了一圈人,吵吵嚷嚷的。陈砚挤进去一看,是个穿花衬衫的中年男人,正举着个巴掌大的青花瓷瓶,唾沫横飞地喊:“康熙青花缠枝莲纹瓶!乡下收来的,绝对保真!三千块,谁要谁拿走!”

 周围人七嘴八舌地议论,有人说釉色太亮,是新仿的;有人说底足的火石红是做旧的,一擦就掉。陈砚眯着眼看了会儿,没说话——这瓶子他上周就见过,在另一个摊位上,当时老板开价两千,今天换了个人,倒涨了一千。他正准备转身,眼角余光却瞥见旁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有个老头蹲在小马扎上,面前铺着块蓝布,上面摆着几件铜器、玉器,都是些常见的假货,唯独角落里一个黑乎乎的玩意儿,看着有点不一样。

 那是个青铜爵,巴掌大小,爵身布满绿锈,看着像是从泥里刚挖出来的,爵口的两个柱形装饰歪歪扭扭,爵足也缺了一个,显得破破烂烂。老头约莫七十来岁,穿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手里摇着把蒲扇,见陈砚盯着青铜爵看,慢悠悠地开口:“小伙子,感兴趣?这玩意儿是前段时间一个农民工拿来的,说是在郊区工地挖出来的,我给了他五百块,你要是要,八百块拿走,不赚你钱。”

 陈砚蹲下身,指尖碰了碰青铜爵的绿锈——不是那种浮在表面的“浮锈”,而是深入铜器内部的“熟坑锈”,用指甲刮了刮,锈色沉稳,没有粉末掉落,这是老铜器才有的特征。他又看了看爵身的纹饰,是常见的夔龙纹,但纹路的走向有点奇怪,不是对称排列,反而像是顺着爵身的弧度,绕成了一圈断断续续的线条,像是……一幅地图?

 “大爷,这纹饰怎么看着不对劲啊?”陈砚故意装作不懂,指尖在夔龙纹上轻轻划过,“你看这龙纹,歪歪扭扭的,别是后人仿的吧?”

 老头笑了笑,扇了扇蒲扇:“仿?就这破玩意儿,仿了也没人要。那农民工说,挖出来的时候,这爵旁边还有个黑窟窿,里面黑乎乎的,他不敢看,就把这爵揣回来了。我看这锈色,倒像是老的,就是破了点,你要是嫌贵,七百块,不能再少了。”

 陈砚心里一动,爷爷的《金石辨伪录》里有一页专门讲西周青铜爵,说过有一种“藏纹爵”,会把重要的图案或者文字藏在常见的纹饰里,比如把地图藏在夔龙纹中,用来标记古墓的位置。他掏出手机,假装拍照,实则用手电筒照了照爵身的缝隙——在光线的照射下,夔龙纹的线条里隐约能看到细小的凹槽,像是用工具刻出来的,不是自然形成的纹饰。

 “行,七百就七百。”陈砚没再多砍价,掏出钱包付了钱,把青铜爵揣进怀里,又装作随意地问,“大爷,那农民工说的工地在哪儿啊?我最近在写篇关于南京古墓的文章,想找些素材。”

 老头愣了愣,又扇了扇蒲扇:“好像是在江宁那边,叫什么‘悦龙府’的楼盘,具体我也记不清了。那农民工说,后来开发商把那窟窿填了,还不让工人乱说话,你要是去,可得小心点。”

 陈砚谢过老头,揣着青铜爵挤出人群,刚走到市场口,就被一个胖乎乎的身影拦住了。“哟,陈老板,今儿个收获不小啊!”来人叫王胖子,是陈砚的发小,开了家小古玩店,为人活络,消息灵通,就是有点贪财,“怀里揣的啥?给我瞧瞧。”

 陈砚把青铜爵掏出来,递给王胖子:“刚收的,西周的,你看看。”

 王胖子接过青铜爵,翻来覆去看了半天,撇了撇嘴:“就这破铜片子?还西周的?你别是被人坑了吧?你看这爵足都缺了一个,纹饰也歪歪扭扭的,最多值两百块。”

 “你懂个屁。”陈砚把青铜爵拿回来,用袖子擦了擦爵身的绿锈,“你看这锈色,是熟坑锈,不是做旧的。还有这纹饰,是藏纹,里面藏着东西。”他把青铜爵凑到王胖子眼前,用手机手电筒照着,“看见没?这夔龙纹的线条里有凹槽,是故意刻的,像是幅地图。”

 王胖子眯着眼看了半天,终于看出点门道:“还真是!这线条……好像是条路?不对,像是山脉和河流。陈砚,你不会是想……”

 “去看看。”陈砚把青铜爵揣进怀里,“那农民工说在江宁悦龙府工地,爷爷的笔记里提过,江宁那边有西周时期的古墓群,说不定这爵就是从墓里出来的。”

 王胖子眼睛一亮,搓了搓手:“行啊!我跟你去!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要是真有宝贝,咱们得见者有份,我可不能白跑一趟。”

 陈砚白了他一眼:“先找到地方再说吧,别想着宝贝了,小心有危险。”

 两人当天下午就开着王胖子的二手面包车,往江宁悦龙府工地赶。工地在江宁郊区,离市区有四十多公里,周围都是农田,工地已经挖了大半,几栋楼的框架已经起来了,门口有保安把守,门口的牌子上写着“施工重地,闲人免进”。

 “怎么进去?”王胖子停下车,趴在方向盘上,看着门口的保安,“要不我去买点烟,跟保安套套近乎?”

 陈砚摇了摇头,指了指工地后面的农田:“绕到后面,从农田里进去,应该有缺口。”

 两人把车停在路边,拎着个装着洛阳铲、手电筒、绳子的背包,绕到工地后面。果然,农田和工地之间的围墙有个缺口,应该是工人平时进出的小道。两人钻过缺口,溜进工地,里面到处都是钢筋、水泥,几台挖掘机停在一旁,没人施工,只有几个工人在远处的板房门口抽烟。

 “那农民工说,青铜爵是在挖地基的时候挖出来的,应该是在东边的地基坑。”陈砚压低声音,指着东边一个巨大的土坑,“走,去那边看看。”

 两人猫着腰,顺着工地的缝隙,溜到东边的地基坑旁。土坑有十几米深,坑底已经用混凝土填了大半,只有边缘还有些松动的土层。陈砚掏出洛阳铲,在坑边的土层里探了探——土层很松软,而且有明显的翻动痕迹,不是自然形成的。他又用手电筒照了照坑壁,在靠近北边的位置,发现有一块混凝土的颜色和周围不一样,像是后来补上去的,边缘还有细小的缝隙。

 “就是这儿了。”陈砚指着那块混凝土,“你看这混凝土,比周围的新,应该是把窟窿填了之后补的。”

 王胖子蹲下身,用手敲了敲混凝土,发出“空空”的声音:“里面是空的?这么说,那窟窿还在?”

 “应该是。”陈砚掏出一把小铲子,开始挖混凝土周围的土层,“这混凝土没灌实,咱们把周围的土挖开,应该能撬开。”

 两人挖了半个多小时,终于把混凝土周围的土层挖开,露出了混凝土的边缘。王胖子从背包里掏出一根撬棍,插进缝隙里,用力一撬,混凝土“咔嚓”一声裂开一道缝,露出里面黑乎乎的洞口。一股潮湿的泥土味和淡淡的霉味从洞口飘出来,让人忍不住皱眉头。

 “里面黑咕隆咚的,要不咱们先回去拿点装备?”王胖子往后退了退,有点发怵,“万一里面有什么东西,咱们手无寸铁的,不安全。”

 陈砚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照了照洞口——洞口不大,只能容一个人弯腰进去,洞壁是土做的,很粗糙,像是人工挖出来的。他又用洛阳铲在洞里探了探,铲头带出来的土是深色的,里面还混着些细小的木炭屑——这是古墓常用的防潮手段,用木炭来吸收潮气,保护墓室。

 “不用回去,咱们带了手电筒、绳子,还有这个。”陈砚从背包里掏出一个小瓶子,里面装着黄色的粉末,“这是爷爷留下的‘避毒散’,古墓里常有有毒的气体,咱们撒点在身上,能防一手。”

 王胖子接过小瓶子,撒了点粉末在身上,又往洞里撒了点,皱着眉头说:“行吧,那你先走,我跟在你后面,要是有什么情况,你就喊一声。”

 陈砚点点头,弯腰钻进洞口。洞道很窄,只能容一个人往前走,洞壁上偶尔能看到一些刮痕,像是用工具挖出来的。走了大概十几米,洞道突然变宽,眼前出现了一个小墓室,墓室的墙壁上画着壁画,虽然大部分已经脱落,但还能看出上面画着玄鸟、祭祀的场景,还有一些穿着古代服饰的人,手里拿着青铜器,像是在举行什么仪式。

 “这是……西周的壁画!”陈砚惊喜地说,用手电筒照着壁画,“你看这玄鸟,是吴国的图腾,爷爷的笔记里说,西周时期,吴国的先祖周章葬在江宁一带,难道这是周章的墓?”

 王胖子跟在后面,看到壁画,眼睛都亮了:“周章的墓?那里面不得有宝贝?比如青铜器、玉器什么的,随便一件都能值不少钱!”

 陈砚没理他,继续往前走,墓室的地面上散落着一些陶罐、青铜器,都是些常见的陪葬品,大部分已经破碎,只有少数几件还算完整。他捡起一个小陶罐,罐身上有简单的绳纹,是西周早期的风格,罐底没有铭文,应该是普通的陪葬品。

 “小心点,前面可能有机关。”陈砚提醒王胖子,爷爷的笔记里说,西周的王侯墓里常有流沙、毒箭之类的机关,用来防盗。他用手电筒照了照前面的通道,通道分为左右两条,左边的通道口有细小的沙粒往下掉,右边的通道口则有一些黑色的痕迹,像是箭杆留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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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爷爷的笔记里说,‘玄鸟墓,左流沙,右毒箭,中道走石’。”陈砚回忆着笔记里的内容,“这里应该有第三条通道,在中间。”他仔细检查了两条通道之间的墙壁,发现有一块石头的颜色和周围不一样,用手推了推,石头“咔嚓”一声,往旁边移开,露出一条狭窄的石路,石路的地面很平整,像是人工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