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5章 段誉和虚竹
大理的深秋,寒意早已浸透了每一寸土地。
连风都带着刀子般的凛冽。
刮过城南那座荒废已久的破庙时,发出呜呜咽咽的声响。
像是无数冤魂在低声啜泣。
这座破庙原是香火鼎盛的土地庙。
如今却成了本地丐帮最低阶弟子的栖身之所。
庙顶的瓦片早已残缺不全,露出黑洞洞的椽子。
几处墙壁塌了大半,露出里面朽坏的木骨。
潮湿发霉的空气无孔不入。
混杂着墙角堆积的干草散发的陈腐味、劣质烧酒的刺鼻气。
还有几十号人挤在一起攒出的臭味。
在狭小的空间里发酵、蒸腾。
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
几堆篝火在庙中随意燃着。
火塘里的柴薪湿得厉害,烧起来噼啪作响。
冒出的黑烟比火苗还要旺盛,呛得人不住咳嗽。
这点微弱的火光根本驱散不了深入骨髓的寒意。
反而把角落里两个蜷缩的身影拉得长长的。
投在斑驳的泥墙上,像两截被遗弃的枯木。
段誉缩在一堆还算干燥的稻草上。
身上那件丐帮服色的短打补丁摞着补丁。
污秽的布料硬邦邦的,根本起不到御寒的作用。
他把膝盖紧紧抵在胸口,双臂环住腿。
单薄的身子还是忍不住微微发抖——他体内一丝内力也无。
连最基本的御寒能力都没有。
曾经的大理世子,肌肤白皙如玉。
如今却沾满了洗不掉的泥垢。
下颌上的胡茬又粗又硬,像一蓬杂乱的枯草。
那双曾盛满了星辰大海的眼眸,此刻只剩下化不开的疲惫与麻木。
唯有眼底深处,偶尔闪过一丝旁人难以察觉的、深入骨髓的悲愤。
段誉又想起了无量山。
那日他失足坠入密洞,明明看到了石壁上的刻字。
满心以为能寻到改变命运的机缘。
可翻遍了整个石洞,别说什么神功秘籍。
就连一片像样的帛卷都没见着。
后来他才从江湖传言中得知。
北冥神功和凌波微步两门神功,正是萧峰的得意武功!
段誉现在想来,那记载着《北冥神功》和《凌波微步》的至宝,早就被天下第一大恶人萧峰捷足先登取走了!
那一刻,他如遭雷击——那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摆脱平庸的机会啊!
更让段誉恨入骨髓的是萧峰扶持的那个孽徒段乔!
那奸贼用最血腥的手段屠尽了忠于段氏的旧臣。
踩着亲人的尸骨坐上了大理的龙椅。
他这个正统的王位继承人,被像拖死狗一样扔出皇宫。
从云端狠狠掼进泥沼,成了人人可以唾弃的丧家之犬。
每当寒夜难眠,想起故国的宫殿、父亲的笑容、臣子的跪拜。
再看看如今这破庙、这身破烂、这口冷饭。
心中对萧峰的恨意就像毒藤般疯长,缠得他心口发疼。
连带着天性里的善良与仁厚,都被这恨意啃噬得所剩无几。
“咳咳……”
段誉忍不住咳嗽起来,喉间又干又痒,像塞了团干草。
坐在他身边的虚竹连忙往他这边挪了挪。
用自己健壮些的身子替他挡住穿堂的冷风。
虚竹也穿着件破旧的丐帮衣服,只是他骨架大,显得比段誉体面些。
他那张憨厚的脸上总是带着挥之不去的忧虑。
此刻见段誉咳嗽,眉头皱得更紧了:
“段……段誉兄弟,是不是冻着了?我把这稻草再往你那边挪挪?”
他本是少林寺里最不起眼的小沙弥。
每天的日子就是挑水、扫地、念经。
学的也只是几手粗浅的少林长拳和罗汉拳。
他性子纯善,连走路都怕踩死蚂蚁。
从没想过要卷入江湖纷争。
可少林寺那场浩劫,彻底碾碎了他的人生。
那天他奉了师命下山挑水。
回来时远远就看到少室山方向火光冲天,浓烟蔽日。
他心里咯噔一下,挑着水桶疯了似的往山上跑。
等跑到少林寺门口,看到的却是一片炼狱景象——山门塌了,殿宇烧了。
地上到处是断肢残骸,玄慈方丈的法座倒在血泊里。
玄苦大师平日里摸他头的那只手,此刻无力地垂在地上,指节都泛了白。
那些看着他长大的师伯师叔、一起念经的师兄弟,全都没了气息。
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味和血腥味。
连佛前的香炉,都裂成了两半。
那一刻,这个连踩死蚂蚁都要念声阿弥陀佛的小和尚。
心口像是被人狠狠剜了一刀。
第一次燃起了滔天的仇恨之火。
他流落江湖,几经辗转。
听说丐帮与萧峰势不两立,便一头扎了进来。
他武功低微,可凭着一身挑水练出的力气。
还有少林拳脚的一点底子,更凭着一颗想护着同伴的心。
硬是在这混乱的世道里,把完全不会武功的段誉护到了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