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哪来的江湖郎中?(第2页)

"嫌弃什么?"我故意装傻,竹筒里的糖浆滴在她手背上。

"嫌弃我……"她突然把脸埋进掌心,"我是个寡妇,还带着小槐……"病房里静得能听见葡萄糖滴落的声音。我掰开第二个粽子,红枣的甜香漫开:"李佳欣同志,咱院儿西墙根的槐树该修剪了。"

她猛地抬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您这是……"

"开春儿我想在树底下支个粽子摊。"我把最后半块粽子塞进她手里,"雇个掌柜的,算工龄的那种。"

走廊突然传来杂沓的脚步声。许大茂的公鸭嗓刺破晨雾:"何雨琮包庇反革命!"他皮带头上的五角星闪着冷光,"李佳欣勾结黑五类……"

我起身挡住病房门,竹筐里的空竹筒滚落在地。李佳欣突然扯住我衣角:"您快走!"她眼底的惊慌像受惊的鹿,"他们要给你扣帽子……"

"帽子?"我弯腰捡起竹筒,"正好,许大茂同志要不要尝尝药膳粽?"竹筒里还残留着当归的余温,"这里头可有治跌打损伤的好东西。"

"何师傅……"她声音发颤,"您到底为什么……"

"为口吃的。"我故意逗她,"娄家倒卖粮票的事,用粽子配方抵了。"

那天晌午,我支起炉子教李佳欣蒸粽子。煤渣混着江米的香气在胡同里飘,小槐趴在槐树底下数竹筒:"何叔叔,这粽子能卖钱吗?"

"李大夫!"他顾不上擦手,三步并作两步往中院冲。西厢房窗棂上糊的报纸让雨水洇得透亮,李佳欣蜷在硬板床上,额头的湿毛巾早被体温焐得滚烫。何雨琮指尖刚触到她腕子就惊得后退半步——这哪是发热,分明是块炭火。

"得送医院。"他转身要喊人,衣角却被拽住了。李佳欣烧得眼尾发红,嘴唇翕动着吐出几个字:"别……别找街道……"话没说完就被咳嗽截断,肺叶在单薄的身躯里震颤,震得床头的铁皮暖壶叮当响。

"张嘴。"李佳欣就着他的手啜饮,喉头滚动时带起淡淡的皂角香。何雨琮盯着她发青的指甲,忽然注意到枕边摆着本卷了边的《本草纲目》,书页间夹着晒干的艾草。

"你父亲……是大夫?"他脱口而出,又立刻后悔。李佳欣的睫毛颤了颤,水缸里的月光跟着晃了晃:"六八年冬天,他们用银针扎他的承泣穴。"她的声音像浸了冰的芦苇杆,"说他是牛鬼蛇神,要剜了他的招子。"

何雨琮的指甲掐进掌心。窗外传来"吱呀"一声,是前院娄大爷的藤椅在雨夜里摇晃。他摸出揣在怀里的油纸伞,伞骨上还沾着南城门早市的糯米香:"明儿带你去个地方。"

"这是安神的。"何雨琮搅动着陶罐里的百合茯苓,"你父亲……可教过你认药?"李佳欣的布拉吉袖口磨得发白,手腕上那道淡粉疤痕在月光下忽隐忽现。她忽然起身,赤脚踩在青砖地上,冰凉的触感从脚心窜到后颈。

"别动。"何雨琮按住她肩膀,掌心温度烫得惊人。李佳欣这才发现他换了身靛蓝唐装,领口盘扣是新打的同心结。药香漫过窗台上蔫头耷脑的月季,她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在寂静中回荡。

"雨琮哥。"李佳欣第一次叫他的名,尾音打着颤,"你这衣裳……"话没说完就被横抱起来。何雨琮的臂膀稳得像老槐树,将她轻轻放在藤椅里,膝头盖上自己的确良衬衫。

"四九年私塾先生赏的料子。"他舀起一勺药膳,吹凉了递到她唇边,"说是苏绣,如今倒成了四旧。"李佳欣就着他的手吞咽,甜腻在舌尖炸开时,忽然想起父亲诊室里的梅瓶,插着同样的百合。
 

"能带我去看看……"她攥住他腕子,"看看他最后待过的地方吗?"何雨琮的拇指摩挲着她掌心的茧子,那是常年握钢笔留下的印记。中院贾张氏骂孩子的声音穿透雨幕,混着东厢房娄晓娥唱样板戏的调子。

"坐稳。"他拍拍后座,李佳欣的白大褂衣角扫过他小腿。车轮碾过积水,惊起槐树上栖着的麻雀。李佳欣忽然环住他腰,发梢的茉莉香钻进他领口。

"他们砸了匾额那夜,父亲让我在库房藏了本《雷公炮炙论》。"她低头解开白大褂,从贴身衣兜里掏出卷油纸,"这是最后一味药引子。"何雨琮接过展开,陈皮、半夏、炙甘草……最底下压着片干涸的血迹。

"他说医者当存赤子心。"李佳欣把脸埋进膝盖,何雨琮看见她后颈细密的汗珠,"可他们连赤子都要踩进泥里。"晨露滴进她发间,在青砖上洇出深色痕迹。

何雨琮单膝蹲在她面前,掏出揣在胸口的油纸包。粽叶还温着,裹着两颗红枣粽。李佳欣忽然抓住他手腕,指尖发颤:"你……也早知我身份?"

"许师傅消消火。"他笑着递过湿漉漉的粽叶,"您那血压再升高,该领不到副食本上的肉票了。"

这话戳了肺管子。许大茂刚被街道办警告过,要是再犯高血压,轧钢厂采购科科长的位置都保不住。他哆嗦着指向何雨琮:"小兔崽子!你他妈……"

"大茂!"阎埠贵举着算盘从垂花门探出脑袋,"街道办刘主任来了,说找你了解投机倒把的事儿呢!"

"小琮!"何雨柱的自行车铃在院门口叮当响,"走,哥请你下馆子!"

"李主任也一起来吧?"何雨柱冲跟出来的李佳欣挑眉。女医生今天扎着两条麻花辫,白大褂口袋里别着钢笔,阳光透过葡萄架在她脸上筛出细碎的光斑。

"何师傅又破费。"李佳欣矜持地笑着,目光却落在何雨琮沾着糯米粒的手指上。自打这人从冰窟窿捡回条命,整个人都变得邪乎,前些天竟用苇叶编出能浮水的筏子。

"两斤粮票,三块八毛。"服务员敲着算盘。何雨柱掏兜的手顿了顿,何雨琮看见他布衫内袋缝着补丁,里头露出半截泛黄的药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