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佰贰拾叁·我只是想要有人陪我玩(上)(第2页)
相比起已经得到的事物,那种没有被他触及到的部分还是更加……不具备确定性。
德利勃是一个比较谨慎的人,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然而,命运——或者更确切地说,一个偶然的、看似平凡的契机,我们都知道,有事后,在人准备放弃的时候,在人准备选择某一个结果的时候,命运就会轻轻推上一把。
于是就在德利勃准备彻底安于现状时,一个机会,一个并非他刻意寻求、也并非惊天动地的机会,就这么如叶子被风吹过一般到来了。
那是十八年前的事情了。
——拉芙兰,卓沿。
德利勃坐在自己的椅子上,这一张柔软的椅子很好地托起了他的身躯,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划过蒙尘的琴弦,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窗外,是卓沿——十八年后的卓沿。他听见一些不太明显的街道喧嚣,那些声音隔着厚厚的玻璃传来,那是一种陌生、充满活力的噪音。
这些声音属于那个推翻了他所熟悉一切的新时代,而他在这座建于废墟之上的高塔,也已经过去了这么久。
那一场风暴来的毫无征兆,至少对于他来说,那一场风暴来的确实毫无征兆,却又仿佛积蓄已久,那些愤怒的浪潮推翻了城堡,他小心翼翼构建的‘当下’也被淹没在了洪流之中,他看见人们冲入到城堡之中,将他们所信仰的过往押送刑场,他看见那刀刃落下,将他熟悉而陌生的头颅斩落。
对于德利勃而言,他曾经所拥有过的一切——稳定的职位、受人尊敬的地位、精心维系的人际网络、还有他真正意义上视若珍宝的几人的友谊,都在转眼之间之间化为齑粉,那架他苦苦维持平衡的天平倒下了,不是倾斜,而是被整个掀翻、砸碎。
他不能够理解那些人呼喊的口号,也不能够理解广场上焚烧的旗帜,他无法理解那些人的所作所为,作为王朝的既得利益者,他无法理解那些‘人’所做的一切,这一种无法理解最终成为了一种微弱的恐惧,那些优美的旋律在这个血腥与呐喊的城市之中显得如此苍白,旋律?不……那带着旧世界的腐臭,那是一种危险的印记。
所以现在的他就在这里。
他几乎和整个卓沿断层了,卓沿所处的这个时代依旧在前行,但他仍然停留在这个房间之中,这个房间和十八年前相比没有任何的变化。
他停留在了暴风雨来临前的那一晚,在这个新时代构筑起来的高塔的顶端,凝固了旧时代属于德利勃的那一段时光。
这并不是他幻想过的为了艺术而主动寻求的偏移,不管怎么说,他的这一段幻想确实是实现了——一部分,这是被动的放逐,是恐惧和格格不入驱动的囚禁,是创伤后对旧日的一种顽固坚守,然而,讽刺的是,这恰恰达成了他早年梦寐以求却不敢实践的不正常——一种彻底的、物理与精神上的脱离时代。
“你回来的比我预想中的要慢一些,巴斯德先生。”德利勃在桌面上放了两杯茶,一杯是深褐色的,一杯是淡黄色的,“选一杯你所喜欢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