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星舰复苏
冰冷的虚空，永恒的死寂。一艘庞大到令人窒息的星舰，如同深海中蛰伏的太古巨兽，无声地切割着无垠的黑暗。
它通体覆盖着某种非金非石的暗色材质，只在舰体某些巨大的能量导管交汇处，隐隐透出幽邃的蓝光，如同巨兽体内缓慢流淌的冰冷血液。舰首犁开无形的星尘介质，在绝对虚无中荡开一圈圈肉眼难辨的涟漪，那是空间本身被强行排开的痕迹。
星舰内部，是更甚于外界的寒寂与幽暗。庞大的通道如同巨兽的肠道，空无一人，只有冰冷的金属舱壁反射着极远处零星的、恒定的幽蓝指示灯。空气凝滞，仿佛千万年未曾流动过，弥漫着一种无机质的、近乎真空的寒意，深入骨髓。
唯有舰体最深处，一片广阔得如同地下平原的区域，才真正“活”着。成千上万座两米多高的圆柱形容器，整齐如林的墓碑，静静地矗立在这片幽暗的平原上。
它们由某种半透明的、带着玉石般温润光泽的晶质材料构成，此刻，正从底部无声地注入粘稠的、散发着微弱荧光的淡金色营养液。液面缓缓上升，幽蓝的光芒从容器内嵌的复杂管线中稳定透出，将这片区域映照得如同鬼域，光怪陆离。这里是“复苏之巢”。
容器阵列的中心，一座体积远超其他、线条更加粗犷狰狞的“巨棺”内，营养液正以更快的速度注入，幽蓝的光芒也显得更加深邃、躁动。棺体表面，复杂的能量纹路如同活物般明灭不定，隐隐构成一个咆哮巨人的抽象轮廓。
就在这片复苏之巢的上方，舰体深处某个绝对黑暗的腔室内，一点冰冷的蓝芒亮起，随即扩展成一片巨大的、悬浮的光幕。光幕上，瀑布般倾泻下无数行冰冷、精确、毫无感情的数据流，最顶端一行猩红如血的巨大字符恒定显示：
“文明试炼·第一阶段：文明火种回收”
“贡献值阈值达成。具现序列生成完毕。”
“归属标记：炎黄·大楚”
“具现名单（首批：人）载入中……”
“具现程序启动：倒计时，71：59：58……”
名单开始滚动，一个个名字在光幕上跳跃闪现，每一个名字后面都跟着精确到小数点后六位的贡献值评分，以及一个简洁的身份标识：
第03652位：卓青麟（关麟军团主将）
第08723位：李存孝（关麟军团副将）
第09921位：曹豹（关麟军团都尉）
……
第0019位：项羽（西楚霸王·已故）
……
梅山大营，演武场。
初春的寒意尚未完全褪去，校场上蒸腾着数千军士操练带起的热气，呼喝声、兵刃破空声、沉重的脚步声混杂在一起，如同闷雷滚动。
卓青麟一身玄色轻甲，外罩猩红战袍，按剑立于点将台边缘，目光鹰隼般扫视着下方如林的长戟。他刚刚亲自下场，与李存孝对拆了三百余招，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在微寒的空气中化作缕缕白气。
“力道够了，麟帅，但破岳三式的‘崩’字诀，你的气意还是差了一线火候！”李存孝的声音浑厚，穿透场上的喧嚣，清晰地传入正拄着霸王枪微微喘息的卓青麟耳中。
卓青麟抹了把汗，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李师，您这‘崩’字诀，简直不是人练的！再来！”他猛地提起那柄沉重异常的霸王枪，枪芒在阳光下划出一道刺目的弧光。
就在卓青麟准备再次下场挑战的瞬间，异变陡生！
毫无征兆，一片幽蓝色的、半透明的光幕，突兀地在他眼前展开！它并非实体，却比最清晰的琉璃还要剔透，上面流动着冰冷的、他从未见过的奇异符号。
卓青麟瞳孔骤然收缩，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右手本能地握紧了腰间的剑柄。但这光幕并非攻击，它只是静静地悬浮着，一行行由奇异符号组成的文字，在他注视下，竟自动转化为他能理解的、方正遒劲的大楚文字：
“恭贺试炼勇士卓青麟：”
“您的试炼贡献值已达到文明重建标准。”
“您已入选文明火种首批具现名单。”
“贡献值排名：3652位。”
“是否同意按贡献值截止时间（倒计时：71：59：45）进行具现？”
“同意/拒绝”
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带着一种非人的、绝对精准的意味。卓青麟的心脏猛地一跳，仿佛被无形的巨锤擂中。试炼？贡献值？具现？这些词汇如同天外陨石，狠狠砸进他的认知世界，掀起滔天巨浪。那艘沉在心底最深处的、散发着幽蓝光芒的巨舰轮廓，骤然变得无比清晰！是它！它回应了！它开始了！
没有一丝犹豫，卓青麟的目光死死锁住“同意”二字，在心中默念：“同意！”
念头落下的刹那，幽蓝光幕无声碎裂，化作点点荧光消散在空气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将军？”李存孝疑惑的声音传来，他看到了卓青麟瞬间的僵硬和眼神的剧变。
卓青麟猛地转身，目光如电射向李存孝：“存孝！你可曾看见……一片光？”
李存孝脸上的疑惑瞬间转为极度的惊愕，甚至带着一丝骇然：“光？将军您……您眼前也出现了？！”他下意识地握紧了陌刀，“刚才……刚才俺脑子里好像炸了一下，眼前就蹦出个蓝幽幽的玩意儿，说俺排八千多……什么具现……”
李存孝，排名8723！卓青麟心头巨震，比他自己入选更甚！他立刻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立刻！”他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如同出鞘的利剑，“传令！所有千夫长以上将官，速至中军大帐！快！”
命令如同烽火，瞬间传遍整个梅山大营。片刻之后，中军大帐内已是人头攒动，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
关麟军团的核心将领们——白眉如雪、气度沉凝的殷天正；儒雅中透着锋锐的书院山长梅剑；五行旗主金木水火土五位气息各异的高手；沉稳的关铎、剽悍的洪旭……甚至一脸茫然又难掩一丝兴奋的曹豹，全都肃立帐中，目光灼灼地聚焦在主位上的卓青麟身上。
“诸位！”卓青麟目光扫过每一张面孔，声音低沉而有力，“方才，我眼前突现奇异光幕，言及‘文明试炼’、‘贡献值’、‘具现名单’！我，卓青麟，排名3652位！李副将，存孝，排名8723位！”他每说一句，帐内的吸气声便重一分。
“现在！”卓青麟的声音陡然拔高，“凡眼前出现此光幕，收到此信息者，即刻出列！”
短暂的死寂后，殷天正抚须，沉声道：“老夫，殷天正，排名：5217。”
梅剑拱手，声音清越：“梅剑，排名：6341。”
“锐金旗，庄铮，排名：7552！”
“青木旗，闻苍松，排名：7888！”
“厚土旗……”
关铎、洪旭……一个个名字和排名被报出。曹豹几乎是带着点炫耀地喊道：“末将曹豹！排名：9921！”
帐内一片倒吸冷气之声。最终统计出来，整个关麟军团，竟有七十八人入选这神秘莫测的“首批具现名单”！核心骨干，几乎尽数囊括其中！这份名单本身，就像一份冰冷而权威的功勋榜，无声地昭示着他们在帝国体系中的地位。
“文明试炼……具现……重活一世？”梅剑眉头紧锁，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此乃仙神手笔？还是……域外天机？”他身为书院山长，博闻强识，此刻也被这超越认知的信息冲击得心神摇曳。
“管他娘的是神是鬼！”洪旭一拍大腿，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那是武者对生命本能的渴望，“能重活一世！谁他娘的会拒绝？！老子同意了！”他的吼声代表了绝大多数入选者的心声。重活一世的诱惑，对任何人都是致命的。
就在帐内众人心潮澎湃、议论纷纷之际，卓青麟的目光，下意识地再次扫过那早已消失的光幕在他意识中留下的“名单”烙印。
他意念微动，那份长长的名单仿佛再次展开，一个个熟悉或陌生的名字飞速掠过。他并非刻意寻找，但一个名字，如同黑暗中燃烧的烙铁，带着灼穿灵魂的力量，猛地撞入他的视野！
“第0019位：项羽（西楚霸王·已故）”
轰——！
卓青麟只觉得一股狂暴无匹的意志，混合着远古战场的血腥与苍凉，如同九天惊雷，狠狠劈入他的脑海！震耳欲聋的喊杀声、战马的悲鸣、兵刃的碰撞、巨鼎倾倒的轰鸣……无数破碎而狂暴的画面碎片瞬间将他淹没！
一股源自血脉最深处的悸动与恐惧，让他浑身剧震，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一步，重重撞在主位的帅案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将军！”离他最近的李存孝反应最快，一个箭步上前扶住他，脸上满是惊骇，“您怎么了？！”
“霸……霸王……”卓青麟的声音艰涩无比，仿佛从被扼住的喉咙里挤出，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项……羽……他……他在名单上……第19位……”
“谁？！”李存孝一时没反应过来。
“项羽！霸王项羽！”卓青麟猛地抬起头，眼中血丝密布，死死盯着李存孝，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崩出来，“他！刚战死不久的西楚霸王项羽！也入选了！排名……十九！”
“哐当——！”
李存孝如遭雷击，双眼瞪得滚圆，仿佛听到了世上最荒谬绝伦的鬼话。他手中那柄沉重无比、视若性命的陌刀，竟因这极致的震撼而脱手，重重砸在坚硬的地面上，发出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
帐内瞬间死寂！落针可闻！
所有声音，所有动作，全都凝固了。殷天正的白眉猛地扬起，梅剑手中的羽扇僵在半空，五行旗主脸上的表情彻底冻结，关铎、洪旭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拳头，曹豹更是吓得一屁股坐倒在地。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同一种表情——极致的、颠覆认知的惊骇！
霸王项羽？那个刚战亡的大楚开国君主？他……他的名字出现在这份来自“天外”、能让人重活一世的名单上？还高居第19位？！
一股无法形容的寒意，混合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敬畏与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整个中军大帐。那艘幽蓝星舰所带来的，似乎不仅仅是重生的希望，更是一个足以倾覆历史长河的、恐怖而未知的旋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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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山郡，周原县，西郊。
这里远离官道，山势平缓，一条清澈的小溪绕着一座青瓦白墙的雅致庄院潺潺流过。庄院深处，一座临水的精舍内，暖炉驱散了初春的微寒，檀香袅袅。
一位身着月白宽袍的男子临窗而坐，面前摆放着一幅古老的、刻满星辰轨迹的青铜星图。他面容俊雅，气质温润如玉，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偶尔掠过一丝鹰隼般的锐利，正是隐居于此的周瑜周公瑾。
他修长的手指正轻轻拨动星图上的几颗玉质星子，眉头微蹙，似乎在推演着什么。忽然，精舍的门被轻轻叩响。
“进来。”周瑜没有抬头。
一名身着周氏家仆服饰的精悍男子快步走入，双手恭敬地呈上一枚密封的玉简，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少主，沣京急讯！是潜老爷和仓将军用枢密院加急的‘星隼’同时发回的！言及……天外之事！”
周瑜拨动星子的手指骤然停住。他抬起头，眼中温润尽去，只剩下深潭般的幽邃。他接过玉简，指尖内力微吐，“咔哒”一声轻响，玉简开启，露出里面一张薄如蝉翼、却坚韧异常的特制信笺。
他的目光飞快扫过上面的字迹。随着阅读，他那张俊雅的脸上，神色如同风云般急剧变幻。从最初的惊疑，到难以置信的震动，再到一种近乎灼热的、洞察
他的目光飞快扫过上面的字迹。随着阅读，他那张俊雅的脸上，神色如同风云般急剧变幻。从最初的惊疑，到难以置信的震动，再到一种近乎灼热的、洞察天机的了然！
“文明试炼……具现名单……万人重生……”周瑜低声喃喃，每一个词都重若千钧。当他看到“项羽（西楚霸王·已故）第0019位”这行字时，他捏着信笺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
“轰！”
仿佛一道无形的惊雷在周瑜的识海中炸开！那并非卓青麟感受到的战场煞气，而是一种更宏大、更冰冷、更令人心悸的宇宙法则的昭示！
一幅破碎而模糊的画面瞬间闪现：冰冷的星舰、幽蓝的巨棺、棺中那具仿佛沉睡了亘古的、蕴含着毁天灭地力量的雄躯……还有那双，在粘稠营养液中，缓缓睁开的、仿佛蕴藏着无尽星辰破灭与重生的——重瞳！
“呃！”周瑜闷哼一声，身体一晃，脸色瞬间苍白，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他猛地扶住身前的矮几，才稳住身形。
“少主！”家仆大惊失色。
周瑜摆摆手，急促地喘息了几口，强行压下识海中翻腾的惊涛骇浪。他再次看向那信笺，目光死死锁在“项羽”二字之上，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有对那位千古霸王的敬畏，有对这不讲理般“复活”的震撼，更有一种棋手看到棋盘被无形巨手彻底掀翻的……冰冷彻骨！
“重瞳开……战神归……”周瑜的声音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他猛地抬头，望向窗外阴沉的天穹，目光仿佛要穿透云层，直视那冰冷深空中的幽蓝巨舰，“这大楚的天……不，这整个天下的棋局，从此刻起……彻底变了！”
他霍然起身，月白的长袍无风自动，一股沉寂已久的、属于绝世统帅的锋芒，如同尘封的古剑骤然出鞘，瞬间充斥了整个精舍。之前的温润儒雅消失殆尽，只剩下鹰视狼顾般的锐利与决断。
“备车！”周瑜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志，“立刻！剑门山！我要见卓家主事之人！”
家仆被他骤然爆发的气势所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连忙躬身：“是！少主！”
周瑜不再看他，目光重新落回那张信笺，落在“卓青麟”和“项羽”这两个名字上，眼神深邃如渊。星舰苏醒，霸王归来，而手握关麟军团、其家族更有百余人入选名单的卓青麟……他，会是这盘新棋局中，那个关键的落子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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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山大营。
帐外的喧嚣与入选名单带来的巨大冲击似乎都被厚重的帐帘隔绝。卓青麟独自一人，站在冰冷的兵器架前，目光死死锁在正中央那柄斜倚着的霸王枪上。
霸王……要醒了！复活了！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他的脑海。
几乎在同一瞬间，遥远的、冰冷漆黑的星舰深处，那座最大的、幽蓝光芒剧烈沸腾的“巨棺”内。
粘稠的、散发着生命辉光的淡金色营养液中，一具按项羽阵亡时身躯具现而出沉睡了不知多久的雄健身躯，覆盖着虬结如龙古铜色肌肉的胸膛，猛地出现了第一次剧烈的起伏！如同沉寂万载的火山，开始了第一次酝酿的脉动！
更令人灵魂颤栗的是，那双紧闭了不知多久、深陷的眼窝之上，覆盖的眼睑，在营养液的波动中，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仿佛沉睡的战神，在无尽长眠的尽头，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遥远的呼唤，感受到了血脉后裔那惊悸的目光。
一丝微弱却足以让星舰智脑为之疯狂运算的脑电波，如同投入死寂深潭的第一颗石子，在那颗早已停止跳动、被星舰技术强行维持着最低限度活性的心脏深处，极其微弱地……漾开。
冰封的心脏深处，一缕属于西楚霸王的、睥睨星河的意志之火，被遥远故土传来的戟鸣，骤然点燃！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