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9章 元晖的疯狂(三)

不一会,议事厅外就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玄铁铠甲与青石板摩擦的 “踏踏” 声 。

那是常年领兵的人才有的厚重步态。

门帘被掀开的瞬间,一股带着黄土气息的风涌进来。

高长恭大步走了进来,玄铁战甲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甲缝里嵌着的城外军营黄土还没来得及拂去,沾在暗红色的甲片上,像凝固的血痕。

他左手抱着头盔,盔檐下露出的额前有一道浅淡的疤痕。

见裴元峥起身,高长恭立刻双手抱拳,腰杆挺得笔直,声音洪亮如钟。

“末将高长恭,参见大帅!”

话音落时,案上烛火都被震得晃了晃,火星溅落在铜烛台上,留下一点焦痕。

裴元峥上前两步,抬手拍了拍他的铠甲肩甲。

指尖触到冰凉的玄铁,眼底露出几分熟稔的笑意。

“长恭,许久未见,你这股子悍劲倒是一点没减。”

“前几日听张乾说,你接管羽林军后,把操练强度提了三成,底下的兵卒私下里都叫你‘高铁面’?”

“说跟着你练,腿都快跑断了?”

高长恭闻言,英俊的脸上露出几分憨笑。

“大帅您还取笑末将!”

“不是末将折腾他们,实在是这段时间空闲的太久了。”

“羽林军守着洛阳城,天天站哨、搞演武,没打过一场硬仗,再松下去,怕是真成‘仪仗兵’了!”

他话锋一转,语气里添了几分急切。

“末将一直就盼着能再上战场,可这洛阳城安稳得很,手都快痒得握不住枪了 —— 这次元晖要是真敢反,正好让兄弟们练练手!”

裴元峥笑着点头,转身从案下取出一卷绑着红绳的供词,红绳末端还系着个小铜铃。

递到高长恭手里时,铜铃轻轻响了一声。

“你先看看这个,是元府管家元福的供词。”

“这一次,是有机会让你们好好练练手。”

高长恭接过供词,指腹压着纸页快速浏览,眉头渐渐拧成一道深纹。

原本带着笑意的脸瞬间沉了下来,“大帅,末将正想跟您禀报这事!”

“这半个月,四门进出的突厥人多了不少,都说来西市做皮毛、香料生意。”

“可末将让人盯着看了,那些人虽没带兵器,却个个身板结实。”

“手上都有练家子的老茧,有几个露在外面的胳膊上还有刀疤,一看就是常年厮杀的主儿 。”

“当时末将就觉得不对劲,没想到真跟元晖勾搭上了!”

他把供词攥在手里,指节泛白,“大帅的意思是,元晖可能今夜就要动手?”

“不是可能,是必然。”

裴元峥走到舆图前,指尖点在军械库的位置,烛火映着他的指尖,在舆图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李嵩家藏了陌生工匠,元晖又把李嵩老娘接去了元府 ,而李嵩恰恰管过军械库修缮,知道军械库的守卫情况。”

“元晖抓着他的软肋,十有八九是要逼他用工匠开军械库,拿里面的弩箭、横刀武装死士和那些突厥人。”

高长恭听得心头一热,猛地攥紧拳头,玄铁甲片 “咯吱” 作响,像是要被捏碎。

“这元晖好大的胆子!敢勾结突厥人祸乱洛阳!”

“末将这就去调兵 —— 派一万羽林军,不,派两万羽林军去军械库守着,剩下的分守皇宫和四门。”

“接着把城门一关,一定可以把他们一网打尽!”

他说着就要转身往外走。

“慢着!”

裴元峥伸手拦住他,眼神里带着几分沉稳的考量。

“你这样大张旗鼓调兵,不就等于给元晖递信?”

他的目光扫过案上摊开的舆图,指尖在军械库的标记上轻轻点了点,朱砂笔的痕迹被他蹭出一点淡红。

“他藏在暗处的死士、突厥人,见咱们有了防备,只会缩得更紧 。”

“咱们要抓的是一网打尽,不是把他们逼得换地方作乱,更不能错抓了无辜的百姓。”

高长恭闻言,攥紧的拳头缓缓松开,指节泛白的痕迹渐渐褪去。

他低头看了眼手里攥皱的供词,又抬眼看向裴元峥,眉头先舒展了些,随即又轻轻皱起 。

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只想着 “拦”,却没想着 “引”,确实急糊涂了。

“大帅说得是,末将光顾着硬防,倒忘了这层。”

他声音放低了些,带着几分服帖,“那您的意思是,咱们…… 装不知道?”

“是‘请君入瓮’。”

裴元峥拿起案边的狼毫朱砂笔,弯腰凑近舆图,笔尖在军械库周边的街巷轻轻划了道弧线。

朱砂在微黄的纸面上晕开,像一道隐蔽的防线。

“明面上,你还按往常的规矩调防 ,让元晖觉得咱们没察觉异常。”

“但暗地里,从你手下挑两千精锐,别穿战甲,就穿工部工匠的青布袍,拿着凿子、麻绳当幌子,散在军械库附近的木料铺、铁匠铺里。”

“每个铺子藏两百人,剩下的跟着巡逻队绕圈,随时盯着西角门的动静。”

高长恭凑过去,眼睛跟着朱砂笔的轨迹动,越看越明白。

“这些铺子离军械库最近,真有动静,兄弟们冲出来只要一炷香的功夫!”

“而且工匠的身份不显眼,元晖的人就算盯梢,也只会以为是工部正常派来检修库房的。”

“没错。”

裴元峥点点头,继续道:“我已经安排影卫,今夜也会埋伏在军械库附近,你可以先和李元芳通个气,也方便配合。”

他直起身,笔尖转而指向大帅府西侧的酒肆标记,这次下笔重了些,朱砂点出一个清晰的圆点。

“还有,更要紧的是后手 。”

“你再从羽林军中,挑三千精锐。这些人跟你出生入死,不仅要能打,还懂洛阳的街巷。”

“让他们脱下玄铁甲,换上百姓的粗布短打,就分布在大帅府附近,有的扮成酒肆的伙计,有的装作绸缎庄的账房,还有的去驿站当挑夫。”

“ 这些地方高,能俯瞰军械库和大帅府的后门,一旦元晖的人冲军械库,或是敢往大帅府来,这三千人从四面八方围过来,他插翅难飞。”

“末将明白!”

高长恭眼睛瞬间亮了,连额前的战疤都像是添了几分劲气。

他忍不住拍了拍胸口的甲片,“那些兄弟手都痒坏了! 这次让他们扮百姓,既能藏得严实,又能出其不意,简直太合适了!”

他顿了顿,又凑近舆图,指着军械库附近一家绸缎庄的位置。

“那绸缎庄二楼能看到军械库的西角门,我让兄弟们多带几张弓,藏在绸缎堆里,只要元晖的人开门,先射他们的马腿!”

裴元峥看着他兴奋的样子,嘴角也露出一点笑意。

他抬手把朱砂笔放回笔洗里,清水瞬间被染成淡红。

“记住,没我的令牌,谁都不能先动手。”

“元晖肯定会先试探,比如让小股死士去军械库附近晃,或是故意在其他地方市闹点动静 —— 你们得沉住气,等他的主力动了,再合围。”

“末将谨记!”

高长恭双手抱拳,这次的动作比刚才更用力。

甲片碰撞出 “铿锵” 的轻响,却不再是急切的躁动,而是胸有成竹的坚定。

“我这就去挑人,羽林军的兄弟们一听有仗打,保准半个时辰内就能换好衣裳藏到位!”

“您放心,只要元晖敢来,末将定让他有来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