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冬青与阴影(第2页)

 “它在找东西。”他终于开口,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每个字都带着毛刺,“去年我把它的‘礼物’埋在了冬青树下。”艾莉森的心脏骤然缩紧,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手腕被他攥得生疼,骨头都在发颤,却在他眼底看到了更深的痛苦——那是比恐惧更沉重的东西,像壁炉里烧不透的木炭,闷着足以燎原的愧疚,还有一丝她不敢深究的、近乎绝望的恐惧。

 窗外的风雪突然变大,拍打窗户的声音像无数只手在叩门,“啪啪啪”的声响密集而急促,仿佛下一秒玻璃就要碎裂。圣诞树顶仅剩的半盏星灯彻底熄灭,黑暗像潮水般涌来,瞬间淹没了客厅。就在这时,艾莉森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甜腻、温热,混杂着卢卡斯掌心传来的、属于冬青枝的苦涩气息,在冰冷的空气里弥漫开来,缠住了她的呼吸。

 黑暗中,艾莉森的手腕被卢卡斯攥得更紧,那滚烫的温度几乎要烙进皮肤里。她想开口,喉咙却像被冻住的湖面,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能任由那股血腥味顺着鼻腔钻进肺里,甜得发腻,又带着铁锈般的腥气,和记忆里医院消毒水的味道诡异地重叠。

 “是……是去年那个流浪汉。”卢卡斯的声音在黑暗中炸开,每个字都裹着冰碴,“圣诞夜他在门口讨吃的,我赶他走时……他摔在了冬青丛里,头磕在石头上。”火钳落地的声响还在耳边回荡,此刻却成了他话语的注脚,钝重得让人胸口发闷。艾莉森猛地想起去年圣诞夜的争吵——卢卡斯回来时围巾上沾着暗红的污渍,他说是雪水混了泥土,她当时信了,像信他说的“冬青要配雪才够圣诞”一样坚定。

 壁炉里的火苗彻底熄灭了,最后一点橘红的光消失时,圣诞树后方的阴影突然涌动起来,像活物的舌头舔过地面。那串冬青枝剧烈地摇晃着,卷曲的叶片哗哗作响,暗沉的浆果“啪嗒”一声坠落,砸在地毯上却没发出声响,只在接触的地方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像雪地里渗开的血。艾莉森的脚边传来冰凉的触感,像有细蛇顺着脚踝往上爬,她低头时,看见地毯上的灰痕正顺着圣诞袜的轨迹蔓延,在她脚边盘成一个诡异的圈。

 “它要的不是礼物,是我。”卢卡斯的声音突然平静下来,平静得像暴风雨前的死寂。他松开艾莉森的手腕,转身走向那串冬青,黑暗中他的轮廓被窗外偶尔闪过的雪光勾勒出来,像要走进画里的影子。艾莉森想拉住他,指尖却只碰到一片冰冷的空气,她听见自己的尖叫卡在喉咙里,变成破碎的呜咽——卢卡斯的手刚碰到冬青枝,那些卷曲的叶片就猛地舒展,像无数只绿色的手掌抓住他的手臂,暗红的浆果炸开,浓稠的汁液溅在他手背上,像瞬间凝固的血痂。

 窗外的风雪突然停了,世界安静得可怕,只有圣诞树上未响的铃铛在黑暗中轻轻晃动。艾莉森的视线穿过卢卡斯僵硬的背影,看见圣诞树顶的阴影里,缓缓浮现出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穿着破烂的大衣,手里攥着半块融化的姜饼,正是去年那个总在街角徘徊的流浪汉。他的脸隐在阴影里,只有一双眼睛亮得吓人,像两簇幽绿的鬼火,正盯着卢卡斯被冬青缠住的手臂。

 “冬青记仇啊。”流浪汉的声音嘶哑得像破旧的风箱,混着雪水的潮气飘过来,“你埋它根下的东西,该还了。”话音未落,卢卡斯突然发出一声闷哼,他的手臂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冬青的枝桠正顺着他的皮肤往里钻,叶片上的锯齿在他手腕留下细密的血痕,像去年平安绳上的铃铛纹路。艾莉森终于尖叫出声,抓起茶几上的水果刀冲过去,却在距离卢卡斯一步远的地方停住——她的脚踝被地毯上的灰痕死死缠住,那些灰痕正变成湿漉漉的藤蔓,上面还沾着暗红的泥点,和去年卢卡斯围巾上的污渍一模一样。

 壁炉里的柴火不知何时重新燃起,却烧得噼啪作响,火光映在卢卡斯痛苦的脸上,他的眼睛里映出圣诞树顶的阴影,映出艾莉森惊恐的脸,最后定格在自己手腕上那串正在变黑的平安绳上。“对不起……”他的声音轻得像雪花落地,“我不该埋掉他的拐杖……”

 话音落下的瞬间,冬青枝突然剧烈收缩,红浆果彻底变成了黑色,像一颗颗腐烂的眼睛。卢卡斯的身体猛地绷紧,接着软软地倒下去,手臂上的冬青枝迅速枯萎,变成一捧灰黑色的粉末,被壁炉里的风吹散在空气里。艾莉森眼睁睁看着他消失在灰粉中,脚踝上的藤蔓却在这时松开,化作一缕青烟钻进壁炉。

 窗外的雪还在下,圣诞树顶的星灯重新亮起,暖黄的光线洒满客厅,壁炉里的松木燃得正旺,飘来熟悉的圣诞香气。艾莉森瘫坐在地毯上,手里还握着那把水果刀,刀刃上沾着一滴暗红色的汁液,像没干的血迹。她抬起头,看见圣诞树后方的阴影里,新的冬青枝正从墙壁里钻出来,叶片绿得发亮,红浆果饱满得像要滴出水来,枝桠上还缠着半截灰色的围巾绒毛,和去年卢卡斯带来的那束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