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树》(第2页)

 十年后的深秋,林远山已经能在半炷香内放倒两人合抱的冷杉。斧刃破开年轮时飞溅的木屑落满肩头,像是给这个沉默的伐木工披了件永远褪不去的孝衣。

 「阿山,杏儿又烧起来了!」素云拍打着伐木场生锈的铁门,怀里的女婴哭得声嘶力竭。林远山望着工头手里明晃晃的银锭,想起昨夜砍倒的那棵千年银杏——树心里汩汩流出的琥珀色树脂,像极了杏儿高热时滚烫的眼泪。

 他抡起斧子的力道又重了三分。当第十七棵水杉轰然倒地时,戴胜鸟的巢穴碎在满地松针里,三枚带血的鸟蛋在月光下泛着青白的光。

 洪水来的那日正是惊蛰。林远山在县城的药铺前数着铜板,掌柜的将包着犀角粉的桑皮纸推过来:「差三钱银子。」他摸着怀里温热的工钱,突然听见天际传来闷雷般的轰鸣。

 「青泥岭塌了——」

 返家的路上,他看见自己亲手开辟的运木道成了滔滔浊流的血脉。那些被斩断的树根再抓不住山体,泥浪裹挟着整片杉木林奔腾而下,像极了传说中衔尾复仇的烛龙。

 「素云!杏儿!」林远山跌跌撞撞扑向已成汪洋的村落。水面漂浮着素云最珍视的桐木妆奁,半幅绣着并蒂莲的帐幔缠在折断的旗杆上,宛如招魂的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