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章 《尘肺里的春天》(第2页)

 阿秀走的那天飘着柳絮,她攥着存折不肯闭眼。我把脸埋在她枯瘦的手掌里,闻见熟悉的来苏水味道混着车间机油的腥气。护士说弥留的人听觉最后消失,于是我一字一顿地说:"小满的学费凑齐了,真的。"监护仪的长鸣声里,她无名指上的顶针滚落在地,那是我用废齿轮给她磨的婚戒。

 厂区梧桐树抽新芽时,我的咳血开始带着黑色颗粒。主任拍着我的肩说再撑三个月就能评先进,奖状能抵半年医药费。小满寄来的信藏在工具箱最底层,她说兼职教孩子们画春天,有个孩子把杨树花认成毛毛虫。

 清明那天我偷了半日闲,抱着阿秀的骨灰盒坐在废弃传送带上。阳光穿过车间天窗,照见浮尘中千万个跳舞的金色颗粒。远处新来的学徒工正在换防尘滤芯,那截雪白的过滤棉让我想起结婚时阿秀的的确良衬衫。风把柳絮送进通风管道时,我忽然剧烈地痉挛起来,血沫喷在控制台的红按钮上,像极了当年她盖头上的绣花。

 救护车来的时候,我正盯着天花板的霉斑算账:工伤赔偿四十万,抚恤金八万,加上厂里拖欠的加班费,够小满读完研究生还能留点嫁妆。医生扒开我眼皮时,我努力想聚焦在胸牌上——那姑娘和小满差不多大,白大褂口袋别着支樱花图案的钢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