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香积寺(第2页)

 

“届时一定来,顺便给偃掌教带点南洲特有的茶叶。”李之罔颇有些哽咽,事实上偃师是他苏醒来的第一位朋友。

 

偃师摆摆手,“万事啊,平安为上,我这也便走了。”

 

说罢,偃师祭起惊惶宝船,几个跃步飞到船头,再向下方的李之罔挥挥手,便驭船而走,没多时便不见了踪影,而这也是二人的最后一次见面,偃师在兆天年便逝世,李之罔从未到过那个时间。

 

当再看不见惊惶宝船的时候,李之罔才黯然地收回手臂,默默往回走。虽说人有相识,友有别离,但他还是感觉到分外的忧伤,心想着世间便是如此,人总有各自要做的事,非能时时见面,年年叙旧。

 

他送偃师出了黑狮,又往外送了好几十里路,心绪沉闷下不想走路,见路边刚好停着辆马车,与车夫商量好进城的价钱后便钻进车厢里,呆坐不动。

 

走了一阵,李之罔总觉着不对劲,路本应越来越平坦,但不知为何却颠簸不休,他扯开车帘,却见马车正穿行于茂密森林中,分明不是回黑狮的路。

 

“车夫,车夫,停下!你要带我去何处?”

 

“公子稍待,马上便到了。”

 

“路议?你是路议!”李之罔眉头微皱,这车夫的声音分明是路议,但刚才他可没认出来。

 

车夫没答话,只鞭打着马匹赶路,过了个一刻钟停在一茅屋前。

 

“公子进去坐坐?”车夫打开车门,恭敬问道。

 

“不必了。”李之罔摆摆手,“有什么事进来说吧。”


 

车夫也不纠结,将头上草笠取下,便进了车厢。他跪下道,“公子大义,路议铭记五内,来世结草衔环以报!”

 

“请起吧。”李之罔并不想与路议再有瓜葛,待其在对面坐下后,追问道,“你一直在跟踪我?要知道,灰尘一直在追查你的踪迹,我可不想被顺藤摸瓜,逮个正着。”

 

“公子勿虑。”路议指指自己的脸,道,“在下乃是换了面皮后才在城中查找公子行踪,灰尘的人不会关注这张皱脸,便是马上要走了,想着再见公子一面。”

 

“哦?你要去何方?当然我就随便问问,不方便可以不说。”

 

“南方。”路议直言道,“北仙洲去不了,东、西两仙洲已经待过,如今便只能去南仙躲避。”

 

南仙?李之罔不由皱眉,他也要去南仙,可绝不能与其再碰面。他遂道,“听说南仙洲甚大,应是个躲避的好地方。不过我要随晦朔殿下回东仙洲,以后当是见不到了。”

 

“这点在下知晓,故此才想最后见公子一面。”路议说罢,踌躇阵,低声道,“当然,还有一件事。”

 

“且说来。”李之罔巴不得路议早点滚蛋。

 

“便是在下的画具画笔,公子可否还予在下?”

 

“这...”李之罔几乎都将这给忘了,路议提起他才想起来当时为了伪造战斗痕迹,他把法宝都给了慕玄机,而后面又忘了拿回来,只能矫言道,“当时战斗结束后,为了避免被灰尘的人发现,我不得不将你的法宝尽数丢入深涧中,想必你也是知道的,灰尘死了个人在岱隍观,那种情况只能如此。”

 

“在下知道了,多谢公子诚言。”

 

“嗯,这是我的疏忽,对不住你。但我还要赶回黑狮与晦朔殿下商议事情,你看...”李之罔半真半假道。

 

“这便送公子回城。”

 

不管路议有没有相信,反正最后李之罔顺利地回到了公馆,而没有被痛下杀手。那时他以为还能见到偃师,却不知是最后一面;以为再也不会见到路议,未来的路上却见了一面又一面,进而了解到那个骇人听闻的秘密。

 

...

 

香积寺,黑狮城西北面的一座寺庙,因地神玃如栖息于此而颇有盛名,但倘若仅仅是这样,身处南仙的齐雨思绝不会千里迢迢来此,更为难得的是,传言玃如拥有预知未来的能力,只要献上足够的供奉,其便会为供奉者展示未来前景,灾厄止法。

 

齐雨思为何来此,李之罔是能猜到的,大约肯定是为了家族怪病,但是沈惜时也要来祈福,他便猜不到了。

 

话说那日路议送他回了公馆后,没多时齐雨思也终于现身,李之罔想通过其拜见沈惜时,但对方只让他收拾行李,随后便来到香积寺,如今已过一旬,沈惜时竟还是没露面。

 

李之罔看眼天上长有四个大角的巨大鹿头,那便是玃如的真身,即便远去几百里也能瞅着,而这还仅是玃如的脑袋而已。初次见到时,他确实受了番惊吓,但待久了也习惯下来,如今他最大的兴趣便是去后山的冷松潭钓鱼,几乎日日都去,本来齐荫笳也跟着他去了几次,但在被齐雨思发现后便只剩他一人去了,可怜的齐荫笳不得不陪她母亲一同斋戒。

 

钓鱼自然是主业,但支撑李之罔连去十几天的还有一个原因:那便是他已开始修行慕玄机相赠的《玄都天经》,但迟迟无法入门,而冷松潭还有一老道也在钓鱼,他遂壮着胆子请教对方,结果老道还真教他,故此李之罔每日都会去冷松潭,一边钓鱼,一边同老道讨论修行疑难,当然大部分时间都是他听,老道讲。

 

“玄都天,传言是神只居住之所,人不能往。此功法既敢以此为名,便所图甚大,再看其篇目,皆取自诸神,游魂之神、酒与欲之神、哭神、日冕神、惘神,每一尊都是极大的来头,但你看开篇怎么说的,皆不足道也。故此,居士修行此功法,万不得以神为尊,否则便是与功法相悖,不仅难有寸进,而且还会伤及己身。”

 

“多谢道长赐教。”李之罔追问道,“在下尚有一疑,便是第一篇目中的‘神灭人存’四字,久久想不出来该以何释之。”

 

“嘘,先禁声。”老道是在一边论道一边钓鱼,如今却是鱼儿上钩了,他收线把鱼钓起,却又立马扔回潭中,李之罔已是见惯了。老道重新甩出鱼钩后才道,“倘若站在这篇功法的角度来看,其认为神只乃是旧时代的遗产,终有一日会灭绝,这便是神灭;而人之一字则要理解为万物,万物无需信仰神只才能生存。居士修行此功法可以,但万不能向旁人泄露丝毫,毕竟此世代依然还是以神为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