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脸(第2页)
“你哪次不是这么说的?”荆哲手上力道丝毫不减,反而越发强烈。
肖斯海感觉自己周围的氧气被一点一点抽干,他拼命摇头,却于事无补。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荆哲眼底寒光骤起,然后听着他那道被风雪掩盖的嗓音宣判道:“有时候我是真的希望……”
“你要不然死了算了。”
“——荆哲!”
裴超雪的声音穿透夜色,混含着的脚步声从身后乍然传来。
话音入耳的瞬间,荆哲像是回过神来似的,怔忪的同时手上力道跟着骤然一松。
肖斯海也仿若劫后余生。
他忙不叠往后退了两步,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整个人形容狼狈。
荆哲眯了眯眸,警告似的剜了他一眼,而后又霎时收敛了神色,转身朝裴超雪走去。
裴超雪急匆匆跑到荆哲面前,轻喘着气,目光越过他的肩膀朝肖斯海的方向看了一眼,担忧道:“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荆哲面色如常,“你怎么来了?”
“我……”裴超雪想起自己追出来的目的,突然一噎,没吭声。
而荆哲也没追问,淡定地整理了下衣服,揽过裴超雪,朝别墅区的方向走,“回去吧。”
“真没事吗?”裴超雪心有余悸地转头看向肖斯海,忍不住停下脚步:“要不要送叔叔去医院啊?感觉他状态很差的样子。”
闻声,荆哲也跟着停下。
他回过头,漠然地扫了一眼肖斯海,安静了须臾后,还是松了口:“好。”
原本那么点时间的缺氧并没有给肖斯海带来什么严重后果,但架不住他自己身体状况实在太差。
而且到了医院后,荆哲才发现他手臂上还残留着密密麻麻的针孔,曾经干过什么不言而喻。
只不过,肖斯海自己好像不太愿意留在医院。
他四下看了看,似乎有些犹疑和惧怕:“我也没什么问题,没必要住院的。”
“是没必要。”荆哲语调平静,“浪费资源。”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荆哲还是让肖斯海做了个全面的检查,然后把他安置在了医院:“你还差多少钱?”
肖斯海怔了怔,刚想说话,却又听荆哲挪开视线低声道:“算了,关我屁事。”
说完,他便径自站起身朝门口走去,没有再搭理他的意思。
然而在他刚碰到门把手的刹那,肖斯海忽然喊住了他:“小哲……”
荆哲沉默着停下脚步,没回头。
“我……”肖斯海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似的,苦笑道:“我今晚能回去吗?”
“你回哪儿?你还有地方住?”荆哲转过身,神色在病房冷白的灯光下异常冷峻:“在这待着吧,不会有人来找你麻烦。”
他的回答似乎是给了肖斯海一丝希望,“你的意思是你会帮……”
“我不会。”荆哲漠然的视线静静落在他的手臂上:“你欠的钱关我什么事?我又不欠你的。”
肖斯海哑然半晌,看着他的背影默默垂下了头。
他还记得小时候的荆哲脾气温和,性格乖巧,别人一和他说话他就笑,骗他他也笑,和现在的样子截然相反。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好像他一不留神,自己儿子就变成这样了。
冷淡,阴郁,满身戾气,沉默寡言。
肖斯海不是没有后悔过自己把家庭、生活都搞得一团糟,但他又没有办法重回正轨。
在踏入泥潭前,他做着飞上枝头的美梦。
在陷入泥潭后,他又开始做着摆脱一切的美梦。
可每次荆哲把他从泥潭里拽出来后,他又会跳进另一个泥潭,不断循环。
他好像太想证明自己了。
当初和荆璨在一起的时候,所有人都说他配不上荆璨。
而他却觉得,荆璨无非是家庭经济条件优渥,他只是运气不好没投到好胎,跟他本身怎么样无关。
钱不过身外之物,有钱又算得了什么?
结果他却一头栽在所谓的“钱”上,挣扎了多年。
试图用钱来证明自己的成功。
一份平凡普通的工作满足不了他,他又没有经商的本事,于是就只能去赌博。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就连当初从裴宏岂那边拿到钱后,他想的也是:只要我把欠债还清了,接下来赚到的钱就都可以给荆璨治病。只要是用他赚的钱把荆璨治好了,那就没有人会看不起他。
然而现在荆璨不在了,他有时候也会想自己这几年过得乱七八糟,到底是在争什么。
但是又因为想不明白而郁郁寡欢,去寻求各种各样的方式麻痹自己。
最后演变到现在这种境地。
肖斯海内心挣扎了一会儿,终于在荆哲迈出门的时候再次开口:“小哲,我……”
欲言又止半晌,他最后还是只苦笑着挤出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我要在这里待多久?”
话音刚落,一直不愿搭理他的荆哲,忽然回过头,冷眼看着他,“你猜我妈当初在医院待了多久?”
撂下这么一句话,他便没再管肖斯海是什么反应,直接离开了医院。
裴超雪坐在车里,满脸焦急地等待着荆哲。
她原本想跟着荆哲一起进医院,结果荆哲却只是告诉她他马上回来,然后反手把她锁在了车里。
本来她还想着等荆哲回来找他算账,但现在看见他的身影,她却直接把算账的事抛到脑后,急忙问道:“叔叔怎么样了?”
荆哲默了默,“没事。”
“真没事吗?”裴超雪还是有些顾虑,“我感觉他弱不禁风的,跟马上就要倒了似的。”
“他抓着你的时候也没弱不禁风吧。”荆哲冷声道。
听见这话,裴超雪霎时一愣,尴尬道:“你都知道了啊?”
“嗯。”荆哲面无表情地发动车,没有继续聊这个话题的意思。
但裴超雪心里的顾虑依旧挥之不去,憋了一会儿后还是忍不住道:“那个……我刚出来的时候,你和肖叔叔聊什么了?”
“没聊什么。”荆哲冷眼看着前方路段,对此事闭口不谈。
然而他越不说,裴超雪就越心急。
虽然当时她离得远,但也并不是什么都没看见。
荆哲的状态真的是前所未见的阴郁,仿佛整个人都被笼罩在黑暗之中。
所以这一路上,她一直在追问这件事,不问清楚她就不能安心。
可荆哲依旧闭口不提。
她反复问了几遍都没有结果,以至于积压许久的焦虑和不安,最后在进家门的时候终于爆发了。
她把身后的门“砰”的一关,口不择言道:“怎么可能没发生什么?我都看见你勒他了!”
话音抛出的刹那,荆哲霎时停住了脚步。
裴超雪也站在玄关处,咬着唇看他。
气氛一片死寂。
这压抑的沉默让裴超雪心里焦躁不已。
她按捺不住,急匆匆走到荆哲面前,强迫他看自己:“你刚才是不是……”
“是。”荆哲闭了闭眼,绕开她朝楼上走,冷漠地抛下一句:“我想让他消失。”
闻言,裴超雪一愣,连忙追上他的脚步。
然而荆哲却突然停在了楼梯拐角。
他垂着眼看向她,冷不防道:“其实你还有选择机会。”
“啊?”他这没头没尾的话说得裴超雪一头雾水,她擡头迷茫地问:“什么机会?”
别墅二楼没有开灯,只有一楼客厅的光源在强撑着将屋内照亮。
荆哲站在一二楼的拐角处,身影隐没在半明半暗的交界,眼眸低敛,晦暗不明。
良久,他才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轻动着唇瓣开口道:“裴叔叔的事我还是会帮,你不用因为这种事就让自己和我捆绑在一起。”
“我知道你会有更好的选择,没必要强迫自己。”
“什、什么?”裴超雪倏地瞪大了眼,两步并作一步蹿上台阶,气势汹汹地走到荆哲面前:“你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