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再接再厉,风衣接棒




                礼拜天傍晚。



    节假值班日的下班铃声刚响,电业局女电工成不娇就急匆匆地往外跑,骑上自行车直奔泰山路。



    正如她所得知的消息那样,泰山路人民服装厂被狂热的年轻人围得水泄不通。



    她支下车子着急的问一个青年:“还有喇叭裤吗?这里还有喇叭裤卖吗?”



    青年正要不耐烦的说话,马路尽头毫无预兆地突然传来一阵发动机轰鸣声。



    声音低沉有力,像滚雷般压迫而来,由远及近……



    这是一股跟寻常汽车不一样的声音。



    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和霸道,靠近服装厂以后瞬间便盖住了门前的喧嚣。



    拥挤的人群里响起一片惊慌的喊叫:



    “让开!快让开!”



    “是卡车!是卡车来了!”



    在路上排队的人群如潮水被劈开般裂开一道缝隙。



    一辆通体墨绿、覆盖着厚实帆布车棚的解放牌军用卡车,没有丝毫减速的意思继续奔驰。



    它像一头沉默而蛮横的钢铁巨兽,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碾过被人流踩成碎片的落叶,最终紧急刹车,留下一道漆黑的刹车印逐渐减速。



    这一幕让喧闹人群安静下来。



    这是军车!



    怎么还有军车来到泰山路人民服装厂?



    难道解放军也要穿喇叭裤?



    这个想法让不少人忧心忡忡,他们互相讨论,如丧考妣:



    如果军队将泰山路人民服装厂的喇叭裤选为军需物资,那他们还怎么能买到呢?



    国家几百万的军人呢,一人一条喇叭裤就够这小服装厂干十年的!



    轮胎擦着柏油地面发出短促尖锐的摩擦声,最终不出众人意外的停在了服装厂门口。



    厚厚的帆布篷上印着白色的编号和醒目的军用标志,冰冷坚硬。



    服装厂外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机器声似乎都小了些,厂房里有人停下了手上的活计,茫然地透过窗口张望。



    门里门外的喧哗戛然而止,只剩寒风刮过低矮厂房的尖啸。



    负责维持秩序的石振涛僵硬地站在仓库门口。



    他看着这从天而降的墨绿色巨兽,嘴微张着,发不出一点声音。



    此时他的想法跟排队人群一样:难道自家生产的喇叭裤还惊动军需处了?



    闻讯而来的钱进很无奈。



    怎么回事?



    怎么还有军车到来?



    距离上一次差点演变为抢劫的喇叭裤抢购风潮已经过去一个礼拜了。



    这是《追捕》上映后的第二个礼拜天。



    但是因为服装厂没有存货,导致当天生产的喇叭裤只能当天卖。



    所以上班时间还好,到了下班时间或者礼拜天这样的假日,泰山路人民服装厂前面就得排长队!



    钱进知道喇叭裤曾经风靡八十年代初期。



    可是没想到会这么风靡!



    不光是海滨市的青年们追捧这喇叭裤,外地青年都乘坐火车来买喇叭裤。



    还有司机们。



    不管是海滨市外出其他省市地区的还是其他省市地区来到海滨市的汽车,司机们都带着任务,帮忙捎带喇叭裤……



    于是哪怕追捕上映已经半个多月,泰山路人民服装厂的销售任务还是很重。



    这个礼拜天,劳动突击队都不用去干活了,全员出动来维持秩序。



    所以今天秩序还挺好的,钱进终于松了口气,回家去歇着。



    结果眼看要吃晚饭了,又有电话打过来,说是一辆军车来到了服装厂。



    钱进匆匆忙忙的跑来,卡车驾驶室里推门跳下的军装汉子,中等身材,面色严肃,动作干净利落。



    那人几步就走到钱进面前,抬手行了个标准的军礼,但眼神里却无多少客气和寒暄,像两把没温度的尺子。



    “钱进厂长?”军人的声音低沉干硬,像铁块碰撞。



    “是。”钱进感觉风往他敞开的衣襟里灌,冷得很。



    不会自家小破厂犯什么事了吧?



    结果军人递给他一张清单:“后面是国棉六厂本批次供应的棉布,王厂长托我给你送过来,你赶紧核对一下数量和批号,没问题卸货!”



    钱进一听。



    原来是这么回事。



    这军车是来给自己送货的。



    好家伙!



    自家服装厂现在也是出息了,竟然能劳驾军车来送物资了。



    不过他随即想到了原因。



    是王栋在帮忙呢。



    泰山路人民服装厂的生产热潮已经传遍了全城,《海滨日报》进行了两次报道。



    王栋作为供应方的负责人,自然知道这回事。



    他找军车送货,可以帮忙震慑心浮气躁的青年们,让他不敢胡乱下手。



    另一个恐怕也是给自己撑腰杆子。



    今时不同未来。



    泰山路人民服装厂这边缝纫机踩的越快,王栋压力越大。



    因为他供应给服装厂的棉布是没有进入生产计划的,按理说如果有人严查这件事会给他惹上麻烦。



    还好当时也是防备了这点、也是出于好意,王栋给钱进介绍了一款他们国棉六厂今年刚研发出来的新布料。



    这种新布料没有纳入生产计划,产多产少都好解释。



    王栋现在就是找了个理由,说是生产样品投放给服装厂看看人民的接受度。



    至于为什么样品会生产这么多?



    这倒是没人问了。



    国家之所以马上进行经济体制改革,是因为计划经济市场在现如今实在制约生产力的发展。



    很多工厂都在明里暗里、偷着抢着琢磨着的从计划外给自身创利。



    想明白这件事,钱进顿时来了精神。



    他深吸了一口气,挺直了腰杆,转身对僵在一旁的石振涛吼道:“石队长你还愣着干屁!接收货单、点货!然后叫上人卸车!”



    “手脚都麻利点,别耽误解放军同志的公务!”



    他请军人去喝茶抽烟。



    军人只接了烟卷没进去喝茶,更没有收其他任何东西。



    卸货之后,他扔掉第五根烟蒂上车发动了卡车。



    粗大的排气管喷出一股股呛人的黑烟,混着柴油未完全燃烧的酸臭,在街道上沉甸甸地弥漫开来,像是给服装厂做了个标记。



    轰鸣声中,卡车离去。



    这次排队的青年们可老实了。



    喧嚣不见了。



    大家伙排着队沉默地观望着卡车的背影。



    随着卡车身影消失,他们才开始交头接耳的咬耳朵:



    “怎么是军车过来送布匹?”



    “钱进跟军队有关系?”



    “泰山路这个人民服装厂要生产军需品?”



    在窃窃私语声中,大家伙纷纷伸长脖子往厂房里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