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请登基(二十六)(第3页)

 堂姐最后的那句话,可真冷啊。

 七月的夜晚,新晋的翰林院编修轻轻打了个冷颤。

 有人觉得冷,也有人觉得燥。

 回到仁寿宫的太后娘娘让人给自己取了一碗静心茶去除心头的燥火。

 “本宫记得那米氏是出身端阳米氏后人?她爹是谁?米盛赟?米长樾?”

 “娘娘,米夫人的父亲是从前的国子博士米道勤,如今已经致仕了。她不过是个无知无礼之人,您千万别与她置气。”

 盛春小心劝解却不能让江九月的怒火稍减。

 “国子博士,五品,一个五品学究的女儿,就敢用她的那套什么贞洁之类的东西来冒犯我女儿?莫说我女儿与那楚平野没什么,就算真有什么,要我女儿是个男子称帝,跟楚平野有断袖之好,她可敢当众说一个字?!”

 江九月深吸了一口气。

 “她凭的是什么?嗯?凭她对这一个男人的父母卑躬屈膝?凭她对着一个男人小意伺候?凭她是被人用轿子从正门擡进那男人家里的?旁人视她如一个披着绫罗的奴婢,她竟觉得自己能冒犯天颜,看不起一个皇帝了?只因为她的夫君倾慕那个皇帝?”

 闭上眼睛,江九月将身子靠在了引枕上。

 “派人去米家,米道勤才五品,他夫人不是诰命吧?”

 “回娘娘,米道勤只给自己的娘请封过诰命。”

 “好,那就申饬米道勤的娘,连个孙女都教不好,那诰命也不必留着了。”

 “是。”

 盛春退了出去,盛秋端着静心茶进来,江九月却没睁开眼睛,只在桌上点了下。

 “且放着吧。”

 又过了好一会儿,在袖中攥紧的那只手终於不再颤抖,眼前也不再恍惚,江九月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端阳米家,不管姓米不姓米,还有几个诰命都查出来,后日让她们在京的都在本宫的门前跪着听训,不在京的,就自求多福吧。”

 这是要把端阳米氏一族全部的诰命都收回的意思,盛秋看了盛夏一眼,都没有吭声。

 娘娘动了真怒,除了陛下,也没人能劝得了。

 “她们既然没教会那米氏什么叫天威不可犯,就别怪本宫来教。”

 江九月看了一眼悬在墙上的刀。

 那目光犹如一只虎。

 把自己母后送回了仁寿宫,万俟悠自己也不打算再回席上,坐着步辇还没到漪澜殿,仁寿宫里她母后震怒的消息已经传了过来。

 万俟悠叹了一声。

 她的母后啊,事事为都她考虑,没有革去米氏的诰命,是怕她和楚平野君臣生隙,没有当着她的面发作,也是怕她不得已处置了楚平野,失了亲信,以后做事的时候多了掣肘。

 可母后为她做到了这般地步,她又怎能坐视不管呢?

 “重紫,把这半年参奏楚平野的奏疏都找出来,给他送过去,朕记得他之前祖父去世,夺情未曾守孝,现在就补上吧。大理寺之事,就暂时交给大理寺左少卿,至於原本风闻司的差事,就交给通政使。”

 顿了顿,她又说:

 “明日丶后日百官都休沐,那就等到下次朝会,将朕设通政司一事颁下去。”

 “是,陛下。”

 步辇停在漪澜殿前,万俟悠擡脚从步辇中走了出来,一个穿着浅青素袍的男子在殿门口跪地相迎。

 “陛下。”

 他就是还未宣之於众的新任通政使,杜行舟。

 在他的腰上,悬着一块雕了茉莉的铜牌。

 “朕思来想去,给你找了个副手,你们两人,正好可以借他的身份,将那些还蠢蠢欲动的忘八都给朕从泥塘子里钓出来。”

 杜行舟垂眸看着自己面前的青石砖地。

 “陛下所说的,可是之前的起居舍人陆晋?”

 万俟悠笑了:

 “聪明,我本想让你跟楚平野联手,偏偏他得回去丁忧,这个陆晋朕没怎么见过,看他写的东西倒不像个蠢人,你们两个人且试试。”

 杜行舟也不问为什么一夕之间楚平野就得去丁忧,只点头称是。

 过去那个斯文俊秀的杜三郎身子结实了不少,却还是像一枝翠竹。

 万俟悠没立即让他起身,抱着手站在一旁玩赏了片刻,才终於向殿内走去。

 “赶紧把那些人除尽了,朕要做的事多了去了。”

 令朝中无数人心生遐想的漪澜殿是陛下最爱住的寝宫,一进门,杜行舟就看见了占据了整面墙的舆图。

 “你既然愿意回繁京,就好好做事。”

 陛下从一旁拿起了一盏灯,一身金色的衣裙在灯火下泛起耀眼的波澜。

 刚刚二十四岁的君主凝视着面前的舆图。

 “稳朝纲,养国库,蓄精兵……朕这一生,都在这些上面了。”

 前面两条还好,第三条让杜行舟转头看向了她。

 今日陛下的千秋宴上,乌蛮的使臣卑微乖顺得就像是他们带来的骆驼,即使这样,陛下也要彻底踏平乌蛮吗?

 “陛下,蓄养精兵,是要攻打何处?”

 “乌蛮?朕是要打这里。”

 万俟悠擡起手,指向了朔州以北。

 “这里,有个地谷,吞吐着魔气,那魔气侵染土地生灵,在那地谷里的一只老鼠都能咬死一匹马,被侵染的土地每月延出三寸有馀,一年就是一丈,魔物从前年的一百三十种,到今年是一百八十六种。”

 杜行舟看了一眼舆图,又看向陛下。

 听着陛下说:

 “朕在朔北建学宫,养精兵,就是要把此地给解决。”

 “陛下,魔气是何物?”

 “至今日,还无法可解之物。”

 既然无法可解,又为何非要去解?

 “陛下,既然是未有解决之法,不如将此地……”

 “此地已经危及朔州,朕说过,朕绝不会放弃朔州的百姓和土地。”

 万俟悠语气淡淡,却不容更改。

 她答应过许多人,那些人活着,有他们记得她的话,那些人死了,她自己记得自己的话也足够。

 她是皇帝。

 杜行舟看着持灯的女子,片刻后,他淡淡一笑:

 “那臣只能为陛下殚精竭虑,倾付所学。”

 半轮月亮高悬天上。

 朔州百姓还在勇毅学宫前载歌载舞,庆祝陛下寿诞。

 刺史府内,朔州刺史苏引看着一盆被人从繁京千里迢迢送来的茉莉,笑着举起了酒盏。

 “敬祝,心如赤子,初念不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