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愧(第2页)

 哦,这就说到男人了?

 万俟悠伸展了一下臂膀,她人生的最后几年被病痛折磨,少有这样身心轻快的时候。

 “朕这一生确实有过不少男人,没有一个是强迫来的,他们若是不愿,自可婚娶,是他们自己不愿意,与朕何干?他们的名声能跟朕有牵扯,真的是坏事么?至於说什么夫妻反目,你怎么不说朕上朝的时候踩死了几只蚂蚁?起初那几声还有些腔调,后面这些话,你问的真是越来越没意思了。”

 “对这些人你也未曾觉得亏欠?”

 “亏欠?他们谁没从朕这取了自己想要的?许停溪原本只是个无权的男宠,替朕引出乱党,以后也是个光禄大夫。”

 那个声音似乎被万俟悠给气到了,竟然没有再说话,万俟悠看着眼前的云雾,轻声说:

 “你问完了,是不是也该放朕走了?这儿不是黄泉地府吧?”

 “万俟悠,你……”

 那一道声音还想说什么,突然传来了一阵破风之声。

 一只胖乎乎的鹅从万俟悠的面前飞了过去,翅膀一扇,从泛着金光的浓雾里扇出了一团白色的东西。

 万俟悠眯着眼看,才看清楚那是一只猫。

 猫?

 仿佛只有几个月大的小猫周身雪白,猫毛长长的,有点乱,看得万俟悠一阵手痒。

 宫里也养过几只猫,都没这只好玩儿。

 小猫飘在半空,和鹅对峙。

 舔了下爪子,小猫说:“她与凡人境有了因果牵扯,自然要问清楚才对。”

 鹅扇着翅膀:“嘎!”

 小猫擡起头:“你明明是神宠,怎么能现身人间?”

 鹅斜睨着小猫:“嘎!”

 小猫有点炸毛:“你是不是在骂我?”

 鹅神色倨傲:“嘎”

 万俟悠正看得津津有味,一只手抓住了她。

 “您该回黄泉了。”

 是,她该回黄泉了。

 念头一闪而过,万俟悠看向脚下,原来她们此时正在朔州。

 她最后看了一眼朔州的人来人往,脸上露出了笑。

 她这一生,与这人间,不相负。

 “今日这天真奇怪,怎么突然一大片乌云。”

 听见僚属的话,经略西北二十多年的按察使兼太子少师苏引擡起头,却只见天际一片晴朗。

 ……

 冥河岸边,秦四喜睁开眼,入眼就是扑过来的鹅。

 “哎呀,怎么还撒娇,我不是平安回来了吗?”

 “要不是鹅去了,你还回不来呢!”

 鹅邀功。

 秦四喜摸了摸它的脖子,又看向一边飘着的功德簿。

 在她的注视之下,功德簿上突然金光大振,好像有极多的功德在涌入其中。

 秦四喜傻眼了。

 “不是,有这么多功德吗?”

 “功德簿算的是前后因果,您此次入凡人境做了不少功在后世之事。”

 听见宋霜的声音,秦四喜转头看向她:

 “我在凡人境没少给你们添麻烦吧?”

 “秦娘子你说笑了,孙瑶瑶丶孟停之丶邢初丶於招娣丶路青青丶石寒山丶佟铁锤他们都去了凡人境,这次沾你的光,又要得不少的功德。”

 秦四喜有些惊讶:“他们都去了?”

 “你以女子之身称帝,他们怕你造下太多杀孽,就都随着你去投胎了,本想替你分担因果,结果成了占便宜。”

 看着安然无恙神魂一体的秦四喜,宋霜的一张青黑脸上显出了几分的柔和。

 秦四喜活动了一下肩膀,当神还是有好处的,她的身体在冥河边上坐了几十年,也没什么不适之感。

 起身,她对着冥河先行了一礼。


 “过往数十年,多谢庇佑之恩。”

 平静无波的冥河上起了几缕水花,似乎是在说不客气。

 秦四喜又看向了在自己旁边打坐的小姑娘。

 过去四十多年了,夕昔修为竟然已经逼近了金丹。

 宋霜也看向夕昔:“秦娘子,你这小友明明是个修真之人,倒是跟黄泉更有缘分,要是能给她寻一部合适的修炼之法,她的修为说不定能一日千里。”

 “你是说夕昔更适合在黄泉修炼?不是说黄泉没有灵气……”

 知道入定之时不能轻易打扰,秦四喜掏出山河随性扇,在夕昔的身边画了个圈儿。

 秦娘子一贯如此,只要是将人当作了朋友,总有几分体贴在的。

 宋霜勾了下唇角:

 “她修的确实不是灵气,而是黄泉里的幽冥之气,真是奇怪,这幽冥之气在旁的修士那儿是死气,进了她的身子竟然能化成灵气,连文判官都说这小友与黄泉有缘,若有机会,应该留下来。”

 留夕昔在黄泉?

 秦四喜摇了摇头:“她是为了我才来的,哪有把她单独留下的道理?”

 抱着鹅,秦四喜说:“这些年少不了你们地府各处照拂,我也该去道谢。”

 “道谢就不必了,你是神身,得你一谢,生了因果,文判她们不知道得亏去多少功德。”

 说罢,宋霜端详了一下秦四喜。

 她的这位旧友双眸明亮,一如过往,那四十馀年的人间一遭,什么皇权富贵丶什么天子之威也未曾染了她的心。

 秦四喜托着鹅胖乎乎的屁股,笑着说:“不让我道谢,那我是不是就该回去了?孙瑶瑶她们还得多久回来黄泉?”

 “总还要一些年头,你要是有心,过个十年八年来看看。”

 宋霜说话的时候,秦四喜看见了那盏灯。

 “徐阴差也去了凡人境?”

 宋霜知道她心里担心的是什么,缓声说:“人间杀劫总要有人应的,他本就是杀星,文判说他本来应该是做乱世之人,如今在你的太平世道之下,乱世只怕是做不成了,那就杀些鬼蜮小人也不错。”

 知道自己到底是暂时止住了地谷里的魔气侵袭人间,人间也不会陡然再起乱世,秦四喜的笑更真切了些。

 “孙瑶瑶是不是投胎成了孙雨瑶?这么想想,她两人算账时候的样子还真是很像。”

 心神一松,秦四喜毫不客气地拿自己那些旧同伴们玩起了一一对照的游戏。

 “刑初莫非是邢越?他怎么就成了女子?”

 “刑初是地府里特意安排的,他虽然聪明,行事却过於粗放,文判有心让他多些耐性。”

 “耐性?”想想邢越敢直接跳江来挑动泯州百姓对抗叛军,秦四喜擡起手揉了揉额头,“他在通政司干的事儿也没看出耐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