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请披黄袍(四)


 姑娘请披黄袍(四)

 柳朝姝带着丫鬟和婆子将孟月池抢了出来, 马不停蹄将人送到了停在二门外的马车上。

 不到一丈深的马车上还坐着被严严实实从头裹到了脚的孟月容。

 “我写了一封信给琴嬷嬷收着,今晚上元灯节三更之后才会关城门,你们直接出城去庐陵, 去投靠庐陵府的米大家,她虽然严厉,也是个慈和之人,等到三月,你就带着妹妹一起去庐陵书院。”

 一句话将事情交代了清楚,柳朝姝看着孟月池。

 “别说我偏心, 三千两银子是我的全部体己, 两千两给容儿,一千两是你的,只有这些, 到了庐陵, 你……你能走多远,便走吧。”

 手中拿着剑, 柳朝姝的手还在抖。

 为了一个庶女做出这等骇人之事,她甚至不敢想值得不值得,后悔不后悔。

 做了就做了,想那么多做什么?

 她左思右想了这么多年, 何曾让自己的日子好过了些?!

 能把两个孩子送走,孟家这些腌臜货也不过是用些后宅伎俩为难她罢了。

 转身, 她就要回去, 却被人拉住了。

 十岁的孟月池拉住了自己母亲的手。

 “母亲, 你回去, 是,任人鱼肉。”

 小小一只的手很有力气, 柳朝姝挣了一下,没有挣开,又怕手里的剑伤了人,她看向孟月池,看见了一双黑亮的眼睛。

 “母亲,有多少陪嫁之人?”

 “三十四……”

 柳朝姝算是远嫁,她母亲心疼她,给了三家陪房和四个大嬷嬷,在孟家经营了十年,与孟家的下人婚嫁结合,已经有了四十多人能听她指派,得用的有三十四人。

 可孟月池这小丫头问这个做什么?

 “多少兵器?”

 兵器?

 柳朝姝看向一旁的嬷嬷,刘嬷嬷突然开口说:

 “我从厨房摸了十三把刀,老爷房里有两把剑,夫人自己有两把剑,长棍十把,是从护院手里夺的。总共是,二十七。”

 “池儿,你问这些做什么?”

 孟月池没说话,她低下头,又擡起来,又看向外面的门。

 “母亲,通往大房丶二房处的门,可守了?”

 “夫人没想着守,我和琴嬷嬷去落了锁。”接话的还是刘嬷嬷。

 孟家的宅邸是南方的套院模样,来往的花门一锁就各自过日子,大房居正院,二房和三房各在侧院,宁寿堂在后面,靠着花园,离三房更近些。

 柳朝姝看看刘嬷嬷,再看看琴嬷嬷。

 无人再说话。

 孟月容从车里爬出来,看着自己的娘。

 “够了。”孟月池说。

 “什么?什么够了?”

 孟月池微微一笑,在月华和灯影的叠照下,她的脸分外剔透莹白,乖巧可爱得让人心软。

 “母亲,攻占宁寿堂,逼着祖父母写下分家之契,足够了。”

 柳朝姝瞪大了眼。

 “母亲,今日是上元节,衙门无人,连城防衙役也都分散各处,只要守好门户,便可让人求告无门,大伯不在,大伯娘胆小,只会闭门自守,二伯好饮酒,席间就已经醉了。宁寿堂不过二十多仆从,大半方才已经被您吓到了。”

 一个字儿一个字儿从眼前的小女孩儿嘴里蹦出来,柳朝姝只觉得这些字儿她都认识,放在一起她却不懂。

 孟月池虽然耳慢语迟,察言观色的本事却极强,看着嫡母的模样,她就知道嫡母并不是不知道此事能不能成,而是根本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一个法子。

 “刘嬷嬷,带两个人,各持刀一柄,守住前门后门。”

 “琴嬷嬷,去马厩和柴房,取了柴炭草料,堆於宁寿堂。”

 说完这两句,她又看向柳朝姝。

 “母亲,分家,父亲春闱在繁京,由您带着我们去庐陵求学,在庐陵买房置业,便是名正言顺之事。”

 柳朝姝眉间微蹙,孟月池忽然之间说出的这一切真的太令她陌生了。

 “可我们如此,万一你父亲……”

 “孟家之产,半数供养大伯,父亲如何想的,您定比我清楚。”

 拉着柳朝姝的手,孟月池的语气轻且稳。

 “母亲,分家析产,名正言顺离开孟家,这是您可选之路。”

 “分家析产,名正言顺离开孟家,这是您可选之路。”

 远处传来了烟花腾空炸开之声,旁人眼中,这是热热闹闹的上元节。

 柳朝姝却觉得那烟花是从她的脑袋里飞出去的。

 “嘭!”

 “我……”她深吸一口气,还没等她说话,孟月池转身,将孟月容拉到了她的面前。

 “娘。”孟月容看看平日里绝少说话的长姐,又看看自己的母亲,娘说要送她去庐陵读书,怎么还不走呀?

 看着这两个女孩儿,柳朝姝在瞬息之间已经下定了决心。

 “好,拿好手里的兵器,你们随我进去!留下十个人,四个去备车,六个守好两位姑娘。再抽调两人,去库房将之前买的爆竹尽数带去宁寿堂。”

 “是!”

 柳朝姝再次带人闯进宁寿堂里,正遇上孟家老太爷披着衣裳勃然大怒:

 “早知柳家送来的是如此毒妇!就该……”

 “就该什么?”

 穿着一身娇红,孟家的三房太太大步走进宁寿堂的正堂里。

 孟老爷子喉头一哽,看见那些仆妇手里的刀,他低低一笑:

 “若是早让我知道大名鼎鼎的柳氏女是这等疯癫妇人,我绝不会允许你嫁入我孟家。柳氏,目无尊亲,你是要造反了不成?我告诉你,我虽然已经致仕,在朝中也并非无人可用,你以为这孟家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之地么?”

 柳朝姝看着自己的公公,从上到下地看,片刻后她说:

 “十年前,若是让我看见了您这番尊荣,大概也不会对孟叔恒心生倾慕,以至於陷在此间。”

 说完,她也低笑了下。

 孟老爷子致仕之后就在家里当起了老太爷,何时被人用这般语气说话,他微微眯着眼睛看着柳朝姝,甚至有些森然冷意。

 柳朝姝却不怕他的杀气。

 她的心中甚至有几分怪异的雀跃。

 从前她公公不过是甩下一点脸色,她就要小心翼翼战战兢兢,此刻,她却只觉得可笑。

 他可笑。

 孟家可笑。

 从前的她,也可笑。

 “今日中元节,我备了些爆竹,若是不小心将孟家点了……风大火急,二老腿脚不便,只怕难以从宁寿堂脱身。”

 孟老爷子目眦欲裂,在旁边的孟家老太太大喊:

 “柳氏!你是疯魔了!你是被妖邪缠身!”

 妖邪?要是妖邪早些让她能这般站在这儿,她倒宁肯那妖邪早些来。

 刘嬷嬷膀大腰圆,比旁人可靠些,她在来的路上让人去换了她过来,此时,她看向刘嬷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