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血洒斯昆营地


 第39章血洒斯昆营地

 天天盼狼来,这天狼真的来了!

 1993年5月21日,那本是一个很普通的夜晚,月光还是那么茭白,天气还是那么炎热。驻金边波成东机场大队部电台突然收到消息:“斯昆出事了,有人受伤了!”

 这天电台干扰很大,透过吱吱啦啦的干扰声,传来斯昆营地通信参谋王旨安断断续续的报告:“我们遭到了炮袭,人员现在都进入工事了,有1人受伤!”

 “什么部位受伤?”大队长马继东迫不及待地问,盼望他回答说是胳膊腿什么部位受伤。

 “胸部,是胸部受伤!”王旨安回答。

 马继东的脑袋立刻如爆炸一般,但立即抑制住精神的紧张,心中一再提醒自己:冷静,冷静些。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现在外面情况如何?你们看见敌人没有?”

 王旨安喘着大气说:“现在外面枪炮声太大了,震得耳朵听不清。看不见敌人!”

 “能不能判断弹着点的大致方向?”

 “基本都落在北院了,我们南院附近落得少!”

 “继续密切观察准备还击,迅速清点人数!”

 马继东立即命作战科翻译组向联柬总部作战值班室报告,请求派直升机接运伤员。然后擡手看了看表:金边时间22:50。这时,斯昆炮击已经开始了10分钟。

 斯昆营地分为南北两个院落,中间被6号公路隔开,这里地处县城一隅,处於民房的包围之中,也与县政府丶警察局丶武装部等毗邻。四周没有条件设置围墙,只有自己架设的单列桩铁丝网和蛇腹形铁丝网。10分钟前,劳累了一天的官兵们早已进入了梦乡。哨兵王春林和何文生警觉地守卫在哨位上观察营区四周情况。远远望去,营区以南300多米处一个政府军的高脚屋哨位透出些许亮光。

 夜静得怕人,周围没有一点响动,往常可听到的零星枪声和稀稀落落的信号弹也销声匿迹。

 突然,一道红光从南面向我一中队北营区飞来,哨兵刚刚张大嘴巴还没来得及喊出声音,只听“轰”的一声巨响,战士们居住的高脚木屋跟着剧烈地跳动了一下,顿时浓烟四散,涌出一股强烈的火药味。这颗罪恶的炮弹在三分队八班的位置爆炸了。与八班同住一个大房间的九班战士惊醒了,全中队的官兵都惊醒了,他们下意识地迅速翻身下床拥向室内坑道口,只几秒钟的时间便钻进了坑道,而战士周达兵却是被爆炸的冲击波直接裹到坑道口的。

 说起一中队的坑道,真可谓野战工事一绝。

 “5·4”磅同保卫战后,大队领导更加意识到斯昆营区所处地理位置人口密集,不利於自身防御,多次向联柬总部提出搬迁问题。工兵处长贝德利每次谈起此事时总是趾高气扬地说没必要搬迁,说处於居民区中更安全。防御观点不同,搬迁无望,只有把工夫下在坑道构筑上了。一中队认真研究了在原有基础上改造工事的方案,使斯昆防御工事的构筑比之磅同更有特色,坑道入口全部在室内,有的坑道口就在床下,战士翻身一骨碌就可以直接从床上进入坑道。当然,原有的两个室外出入口从表面上看并没有破坏,这也是工兵伪装专业“隐真示假”的一个杰作。

 继首发炮弹命中住房后,以后的炮弹基本都飞越住房顶部,落到掩蔽部原来的两个出入口附近。看来袭击者是用心险恶,他们一定认为首发炮弹爆炸后,中国工兵会一窝蜂似的从住房大门拥向掩蔽部入口,追踪射来的炮弹将会再次杀伤一大批人,庆幸的是我们的坑道早已经过了改造,那两个出入口实际已成为一种掩人耳目的摆设了。

 炮响的一刹那,陈元辉就感觉到自己肯定是受伤了,腰部臂部立时生疼生疼。他忍痛刚刚爬到坑道入口,就听见背后有微弱的叫喊声,他又不顾一切地循声爬回来,见自己的同乡丶副班长陈知国仍然躺在床上没有动弹,便大声问:“知国你怎么了?”陈知国有气无力地说:“我负伤了!”陈元辉拖起陈知国便往坑道口爬去。

 许志军当时一下子觉得耳朵什么也听不见了,仅凭自己敏锐的眼睛发现了这一切,迅速地帮着陈元辉将陈知国往坑道里拖。

 借着枪炮的火光,在洞口担任警戒的专业军士孙辉德发现高脚木屋底板下面有两个人猫着腰,正吃力地拖着一个人,他立即跃出洞口匍匐向前爬去,炸碎的弹片落在他头顶的木板上劈啪作响。定眼一看,原来是战士陈元辉和许志军正架着受重伤的八班副班长陈知国艰难地向坑道口前进。孙辉德急中生智,自己先俯卧躺下,然后又把伤员往自己后背上一放,游泳似的用双肘支地向坑道口艰难地挪动,胳膊上被划出道道血口,他咬紧牙关,3米丶2米丶1米,快接近坑道口了,中队长王振田伸出手将陈知国接进了坑道。

 陈知国此时满身满脸都是血迹,但这位平时就受到战友们拥戴的副班长,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的伤势已经很重,而是安慰着本班受伤的战士陈元辉:“你不要悲观,要坚持,首长会来救我们的!”

 处在南营区的前方指挥部报告:“卫生员正在准备向北营区跃进!”

 外面的火力正猛丶流弹乱飞,卫生员张根生不到1分钟就准备就绪,三班战士江海俊反应敏捷,负责掩护。不容分说,这两个可爱的战士便跃出坑道顺着交通壕向北摸去。白天刚刚降过暴雨,沟内泥沙沈积,他们每向前迈一步,淤泥都陷到大腿处,鞋掉了,光着脚前进,膝盖划破了,手掌扎伤了,毫无察觉,头顶乱飞的子弹没有吓倒他们。接近路北营区时,忽听一发炮弹呼啸而来,汪海俊眼疾手快猛地把张根生一推,两人同时扑在一辆东风牌汽车底下,炮弹近在咫尺爆炸了。两人抖抖身上的尘土,又继续前进。

 “有人!”王春林拍了何文生一掌,这两个忠於职守的哨兵在炮火最猛烈的时候始终没有离开哨位。何文生朝前一望,果然有两条人影横跨6号公路跌跌撞撞地向大门口奔来。

 他们借着车场的灯光看清了两个人的左臂上晃动着熟悉的红色中国臂章,这才轻轻舒了一口气,暗自庆幸自己没有盲目开枪。当得知张根生和汪海俊是来救护伤员时,一股热血涌上了脑门,刚才的畏惧感跑得无影无踪,心头升起了一股无名之火。战友受伤了,王春林和何文生紧紧握住手中的冲锋枪:“妈的,只要发现一个目标,老子非穿他几十个窟窿。”可是他们自始至终没有发现一个敌人的影子,狡猾的敌人隐蔽得很深。

 张根生赶到陈知国面前时,看到周围的战友们已经想尽一切办法为他止血。这位身高才1.6米,身材消瘦的来自湖南耒阳县的下士卫生员,使尽了浑身招数给陈知国止血,还注射了一针强心剂。然后又熟练地运用战地救护方法给其他受伤的人员一一进行伤口消毒丶止血丶包扎。

 战友们将陈知国抱在怀里,不停呼唤他的名字,此刻最担心的,是怕他睡过去!这样严重的伤,一旦睡过去,恐怕就难以醒来!

 夜幕笼罩下,坑道内的燥热却丝毫没有减退,四周一片漆黑。

 “人员清点进行得怎么样了?”马继东焦急地催问斯昆电台,他多么盼望得到人员全部在位的回答。

 而那边却传来仇忙喜断断续续的声音:“八班战士——馀仕利——不见了!”

 马继东的脑海里又一次涌起了波澜——不见了,不见了意味着什么?难道是夜不归营?这不可能。一中队平时管理最为严格,决不会出现这类事情的,对於这一点他深信不疑!那么是不是受伤了还躺在原地没有清醒过来?他不愿再设想下去,只是条件反射般地对着电台下命令:“迅速找人!”

 所有的战友迎着扑面而来的滚滚硝烟,顽强勇敢地奔赴自己的战位。中队和分队的军官们在人挤人的坑道里一面组织抢救伤员,一面组织清点人数。

 “一分队25名到齐!”

 “二分队25名到齐!”

 “炊事班5名到齐!”

 唯独不见了三分队八班战士馀仕利!当三分队队长黄昌佑将这一情况报告给中队领导时,指导员程清云心头一怔,立即用无线电对讲机和副中队长孙绪波丶二分队队长陈澜取得联系。几名干部分头寻找仍不见踪影。

 “仕利!仕利!”急得战友们连声大喊。

 战友们深情的呼唤穿透阵阵灼热的硝烟,回响在破碎营区的各个角落。他们一边高度戒备,一边与死神争分夺秒地赛跑,紧急搜寻抢救自己的战友。他们此时祈愿的是,亲爱的好战友,你一定会平安无事!

 炮声仍不停地响,被炮弹爆炸溅起的沙石落在屋顶铁皮瓦上乱响,不断有子弹打在木板房墙壁上冒起火花。室内不敢站立,更不敢开灯。他们借着炮火的馀光,跪着爬着搜寻每一个角落。他们的手划破了,膝盖丶小腿磨破了,渗出了滴滴鲜血,可是战友们全然不顾。

 很快,馀仕利的一条腿被找到了,这是他被首发炮弹命中后,炸得支离破碎的遗体的一部分。干部们宣布战士一律不准钻出坑道,几名干部和专业军士孙辉德丶姚华丶李康成含泪继续搜寻着烈士的尸骨。

 “仕利!好兄弟!”

 “仕利!好兄弟!”

 军营男子汉撕心裂肺的哭声,涕泗滂沱的泪水,痛楚流血的伤心,交织一起。仕利啊,我最亲爱的战友,你为了柬埔寨的和平,粉身碎骨浑不怕,化身英魂照月明,你是我们心目中最崇敬的英雄!

 联柬机构空军的直升机已经起飞,斯昆营地的官兵们很多人激动地流出了热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