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6章
“这是拿全天下宗室的血,染红他宁王一个人的顶子啊!自绝于宗亲,他这是自取灭亡之道!”
怨毒的低语在雕梁画栋的王府深处、在奢华的别院园林中、甚至在阴暗的宗人府牢房里疯狂滋长、蔓延。
无数道或愤怒、或恐惧、或充满算计的目光,越过千山万水,死死地钉在了南昌城那座巍峨的宁王府上。
宁王的名字,从未像此刻这般,被如此多的宗室血脉刻骨铭心地诅咒着。
他以为递出的是一把扫除障碍的扫帚,却不知,这扫帚已然点燃了足以焚毁他自己的冲天烈焰。
晓园,陆澈的书房。
窗外的日影西斜,案头堆着如山奏疏。
最上面一份,正是石玠等人盛赞宁王并请降敕约束宗室的奏议抄本。
陆澈没有看那份奏议。
他靠在宽大的黄花梨圈椅里,手中把玩着一枚温润的白玉镇纸。
光线落在他半边脸上,那惯常的冷硬线条,此刻竟奇异地松弛下来。
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在他嘴角极细微地漾开。
“宁王……”两个字在他唇齿间无声地滚过,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和冰冷的嘲弄。
好一招以退为进,好一招丢车保帅。
这位宁王爷,看来是真被北虏入寇和朝廷可能的削藩动向吓着了。
想用这“大义灭亲”的戏码,给自己披上一层“忠勤”的金箔,堵住朝廷的刀?
顺便,还能借着这训饬之权,名正言顺地将那些碍眼或富庶的宗亲产业,一口吞下?
算盘打得不可谓不精。
陆澈的笑意加深了些许,眼底却更冷了。
蠢货。
他以为这样就能赢得朝廷信任?
他以为那些被他推出来当靶子、被他视为可吞噬肥肉的宗亲们,会坐以待毙?
那些盘根错节、骄横了一两百年的天家血脉,岂是那么好相与的?
宁王此举,看似高明,实则是在自己脚下埋下无数炸雷。
他将自己置于整个宗室集团的对立面,成了众矢之的。
那些被夺了利、被扫了颜面的王爷、将军们,此刻恐怕正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啖其肉。
宗室内部的倾轧仇杀,往往比外部的刀剑更为酷烈。
自取灭亡。
陆澈无声地吐出这四个字。
宁王啊宁王,你递过来的这把刀,朕用得着,而且,会比你用得更好。
宁王已经不足为惧。
陆澈把目光投向了鲁王府那边的监视奏报。
鲁王谋反,才纠集了数千人,就被人告发到杨一清面前。
陆澈排出去司礼监太监、大理寺少卿、锦衣卫指挥三个衙司前去查证。
另外命总兵郤永以所部官军及河间达官舍余千五百人驻德州,副总兵桂勇以所部千人驻大名府,游击将军贾鉴以大同官军五百人驻徐州,仍敕河南都御史陈珂、淮扬都御史张缙分守要害。
京师舆论汹汹,传言宗室有大变。
然而,雷声大,雨点小,合兵出动,鲁王吓得两腿发软,当即改口,把谋反罪责都推到儿子归善王身上。
归善王朱当沍是鲁王朱阳铸的幼子,生性强悍,喜欢玩枪弄棒。
刘七谋反时,有“响马”千余骑从邹县来到兖州,在东门外安营扎寨,攻打城门。
归善王率人守城,以飞箭射退了攻城者,因此受到鲁王褒谕,从此他更加喜欢练武,以健勇骠悍而闻名于当时。
鲁王痛哭流涕,“这个逆子,当初因为一个护卫本王的长史雷涛结仇,扬言要用绳子把长史捆起来毒打一顿,出此恶气。长史好汉不吃眼前亏,躲了起来。”
“本王知道了此事,责备他不要无礼,他却不服。还说说宁可造反也不能受长史的鸟气!”
“他还私藏兵仗武器,不是造反是什么?!”
大梁律,禁止宗室子弟私藏武器。
有鲁王的大义灭亲,全部谋反罪状全推到了归善王身上。
锦衣卫包围归善王府时,归善王正在睡觉,蒙在鼓里一无所知,就被人捆绑起来。
他大声地责问,强烈地反抗,但都没有用。
在后来的审讯中,锦衣卫要他交出私藏的兵器,他才明白,原来是当时他率众抗拒攻城的“响马”时,曾借过鲁府护卫的盔甲弓弩等物,现在成了他造反的罪证。
归善王没想到,把自己送上不归路的,竟然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然而。
事情到这里并没有结束。
鲁王府的长史雷涛要设法坐实归善王谋反的说法,又找了一个叫李秀的江湖术士。
三个人绞尽脑汁,共同编造了一个归善王谋反的故事,绘声绘色地向前来问案的官员报告。
司礼监、大理寺、锦衣卫并不是吃素的,连番审问,很快查明真相,上报给陆澈。
陆澈拿着奏报,整个人陷入凌乱之中。
为了自保,父亲甚至可以把责任都推到儿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