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的脊梁一个老学究

第336章 诏狱夜话(第2页)

 

“你父亲…”赵桓放下酒杯,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终于切入了真正的主题,声音压得更低,“在海外…可好?听闻…他在那流求岛上,搞得…颇有些声色?”

 

陈忠和心中猛地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罪臣身陷囹圄,与外界音讯断绝,父亲近况,实不知情。”

 

“是么…”赵桓目光锐利地扫过他,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破绽,“朕却听闻,他在那海外孤岛,推行什么‘新政’,颇得人心啊…甚至…康王也去了那边?”

 

陈忠和沉默以对。

 

赵桓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混杂着试探、不甘,还有一丝几乎微不可察的…急切:“忠和,你是个聪明孩子。你说…若朕…若朕下旨,召你父亲回朝…他…可会愿意?”

 

此言一出,不仅陈忠和心中剧震,连一旁的太子赵谌都猛地抬起头,震惊地看向自己的父亲。

 

陈忠和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心绪,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迎向赵桓:“陛下,父亲为何离朝,天下皆知。如今陛下欲召其回朝,是以何名目?是承认昔日工部亏空案查证属实?是承认《四海论》所言非虚?是承认…陛下当初…错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刀,锋利无比,直刺赵桓最不愿面对的痛处与尊严!

 

赵桓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胸膛剧烈起伏,眼中怒火翻腾,几乎要拍案而起!但最终,他竟又一次强行忍住了。他死死攥着酒杯,指节捏得发白,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如同困兽。

 

良久,他颓然向后靠去,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声音变得嘶哑而疲惫:“朕…朕是天子!天子…岂能有错?!…但…但如今这局面…朕…朕…”他后面的话含糊不清,充满了挣扎与无力。

 

接下来的饮宴,在一种极度压抑和尴尬的气氛中进行。赵桓不再提敏感话题,只问了些无关痛痒的旧事,甚至回忆起陈太初当年在汴梁的一些趣闻,语气时而感慨,时而复杂。太子赵谌则始终沉默,低头看着桌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到离开时,赵桓在门口驻足,背对着陈忠和,声音低沉地说了一句:“元宵佳节…团圆之日。你…好自为之。”

 

铁门再次沉重地关上,将那短暂的、诡异的天子探视隔绝在外,石室内重归死寂,只剩下那未喝完的御酒,散发着冰冷的余香。

 

正月初五、初十,赵桓又两次秘密前来。

 

依旧是类似的套路,带着酒食,叙些旧情,话语间不断试探、暗示,甚至流露出希望陈忠和能写信劝说其父回朝的意图,语气一次比一次更显焦灼与…软弱。

 

陈忠和始终保持着冷静与距离,不卑不亢,既不出言顶撞,也绝不松口承诺任何事。

 

他清晰地意识到,朝廷,或者说赵桓本人,正陷入巨大的困境,已到了病急乱投医,甚至不得不向昔日政敌低头求援的地步!但他更明白,父亲绝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回来,那是对父亲理想与人格的侮辱。

 

天佑元年,正月十五,上元节。

 

清晨,诏狱那扇沉重无比、吞噬了无数希望的铁门,竟在晨曦微露时,被从外面缓缓打开!一道久违的、清冷而刺眼的天光涌入,照亮了门口那道消瘦却挺直的身影。

 

陈忠和微微眯起眼,适应着这耀眼的光线。

 

他凌乱的长发披散在肩,面容苍白憔悴,胡茬丛生,唯有一双眼睛,在接触到外界空气的刹那,爆发出锐利而清醒的光芒。他深吸了一口冰冷的、自由的空气,尽管其中依旧混杂着汴梁特有的硫磺焦糊味,却让他感到一种重生般的悸动。

 

狱门外,并非皇城司的缇骑,而是几辆看似普通却透着精干的青篷马车。车旁,肃立着十余名身着便装、却眼神锐利、身形彪悍的汉子,显然是精锐护卫。为首一人,年约四旬,面容儒雅,眼神中却带着难以掩饰的激动与担忧,正是他的舅父,赵明诚!其妻李清照也立于身侧,眼中含泪,手持一件厚实的貂裘披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