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8集:流动的博物馆(第2页)

 狗剩的小组抢了块最大的碎片,上面有半条夔龙纹。他把碎片往课桌上一拍,龙尾巴正对着二丫的铅笔盒:“肯定得先找龙头!”二丫翻出自己那块,边缘的云纹正好能跟狗剩的对上,“你看你看,我的能贴上!”

 后排有个穿红棉袄的小姑娘,把陶片拓本铺在膝盖上,用手指顺着谷纹游走。她突然举手:“张老师,这像我家玉米棒子上的须子。”

 那天中午,六个小组拼出五个歪歪扭扭的鼎。有个小组把鼎耳安反了,倒像只张着俩犄角的怪兽。狗剩啃着鸡腿,突然发现自己裤兜里还揣着块小碎片,上面的龙爪子沾着他的口水印。

 第一个周末,张老师发来的视频里,狗剩正蹲在稻田埂上。他把陶片拓本铺在稻穗堆里,阳光晒得拓本有点卷边。二丫拎着竹篮跑过来,篮子里晃着半串红辣椒:“李奶奶来了!”

 镜头跟着转向田埂那头,戴蓝布头巾的老太太拄着拐杖,眯眼瞅着拓本上的谷纹。她的手指在纹路里慢慢划着,突然笑出声:“这不是我嫁过来时,陪嫁的米缸底的花嘛。”狗剩把耳朵凑过去,听老太太说,那米缸是她婆婆的婆婆传下来的,“那会儿哪有啥机器,都是匠人一凿子一凿子刻的。”

 陈默看着视频里惊飞的麻雀,突然想起父亲的铜烟袋。那年他十岁,跟着父亲去赶集,烟袋锅在裤腰上晃悠,时不时被父亲摸出来敲敲鞋底。有回在铁匠铺门口,父亲让他摸烟袋锅上的包浆:“你爷爷用了三十年,我用了二十年,这包浆里都是日子。”

 他立刻给制作组打电话:“加做二十个箱子,得有活字模型。”电话那头的老周有点犹豫:“活字太精细,怕孩子们拆坏了。”陈默望着窗外飘落的银杏叶,突然想起父亲教他写毛笔字时,总让他先摸字贴的凹凸,“就得让他们拆,拆了才知道,字是能活的。”

 第二批箱子送到山坳里的梨花村小学时,正赶上收玉米。李老师把活字模型分给孩子们,让他们在晒谷场上拼自己的名字。狗剩的“狗”字总也拼不对,二丫抢过“犬”字旁往他手心里塞:“陈馆长说,这字三千年了,比咱爷爷的爷爷岁数都大。”

 有个头发花白的老汉扛着玉米杆经过,看见孩子们趴在谷堆上拼字,突然把担子一放。他捡起个“田”字活字,往谷粒里一按,印出个方方正正的痕迹:“这玩意儿,跟我年轻时记工分的戳子一个道理!”

 陈默收到李老师发来的照片时,正在给新做的活字模型刷清漆。照片里,老汉的手掌和孩子们的小手叠在一起,在谷场上拼出个歪歪扭扭的“家”字。他突然觉得,那些被博物馆锁在展柜里的文物,就像被圈养的鸟,只有放回田野,才能唱出原来的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