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集:雨夜里的守护者(第2页)
凌晨五点,排水口终于疏通了,渗水的地方也用木板和塑料布暂时堵住。陈默让其他人先去休息,自己和王叔留在展厅检查损失。灯光下,青铜鼎复制品上的那道痕迹格外显眼,像是一道浅浅的伤疤。
“得重新调颜料。”王叔蹲在鼎边,从工具箱里翻出放大镜,“真品的这处纹路里,有当年铸造时留下的砂眼,我做复制品时特意留了三个小点,现在被冲得只剩一个了。”
陈默也蹲下来,看着那些细微的痕迹。他想起去年去博物馆看真品时,研究员指着那处纹路说,这尊鼎在宋代曾被修复过,工匠用糯米浆混合矿物粉填补了砂眼,历经千年,那些修补的痕迹反而成了文物的一部分。
“王叔,”陈默突然开口,“明天不闭馆。”
王叔愣了一下:“你说啥?展品都这样了,怎么开馆?”
“就这么开。”陈默站起身,看着窗外渐渐亮起来的天色,雨势小了些,远山露出朦胧的轮廓,“咱们就在这儿修,让游客看着咱们怎么补这些痕迹。”
王叔起初不同意,觉得这样太“丢人”——哪有博物馆把受损的展品和修补过程暴露给游客看的?但陈默坚持,他说:“游客来看文物,不光是看它们光鲜的样子,也该知道它们经历过什么。这些复制品上的伤痕,和真品上的一样,都藏着故事。”
第二天一早,触摸展厅按时开门。门口的公告牌上写着:“因暴雨导致部分复制品受损,今日将进行现场修复,欢迎参观修复过程。”几个早到的游客看到公告时有些惊讶,但还是好奇地走了进来。
展厅中央搭起了临时工作台,王叔带着老李和其他几个老匠人围坐在那里,面前摆着一排瓶瓶罐罐,里面是各种颜色的颜料和粘合剂。青铜鼎复制品被小心翼翼地放在工作台上,那道被雨水冲掉的纹路在灯光下清晰可见。
“这是在干嘛呢?”一个背着相机的年轻人好奇地问。
“补锈迹。”王叔头也不抬地回答,手里的毛笔蘸着深绿色的颜料,在调色盘里仔细地调和,“这颜料得用松烟、铜绿和茶油调,比例不对,颜色就不对劲儿。”
年轻人凑近了些,看着王叔用细如发丝的狼毫笔,一点点往那道浅痕里填颜料。他注意到老人的手腕上有块疤,像是被什么利器划过。
“您这疤是做手艺时弄的?”
王叔笑了,手腕转了转,疤的形状在灯光下像条小蛇:“年轻时给生产队修犁,被凿子划的。当时血流得止不住,我爹就用桐油拌了草木灰给我敷上,说这样结的疤才结实。”他放下笔,指着复制品上的纹路,“你看这文物上的修补痕迹,就跟人身上的疤一样,都是过日子留下的记号。”
围观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有人拿出手机拍照,有人小声议论,孩子们被父母抱在怀里,好奇地看着那些瓶瓶罐罐。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突然问:“王爷爷,是不是以前的工匠也这么修东西?”
王叔抬头笑了,眼角的皱纹里盛着阳光:“可不是嘛。以前我爹修犁,全村人都来看。谁家的农具坏了,都往我家院子里送,我爹一边修,一边给我们讲这农具的来历。手艺这东西,越修越活,越讲越亲。”
老李那边也开始修复陶俑。他拿着特制的树脂,小心翼翼地填补陶俑胡须处被雨水泡软的部分。一个戴眼镜的中年人看得入神,他是附近大学的历史老师,忍不住说:“其实古代的文物修复,比咱们现在讲究多了。宋代有本《洞天清录》,专门讲怎么修复古铜器,说要用‘真酥油调水银’,还要‘入坩埚内,以炭火烧’,那手艺,啧啧。”
老李停下手里的活:“可不是嘛,我师父以前修青花瓷,要先把碎瓷片泡在米浆里三天三夜,说这样粘起来才不会有缝。现在有胶水了,方便是方便,但总觉得少了点啥。”
“少了耐心?”有人接话。
“不止是耐心。”陈默走了过来,手里拿着块布擦拭着编钟复制品,“以前的修复师,把自己的名字刻在文物的隐蔽处,不是为了留名,是想说‘我修过它,我对它负责’。就像我爷爷做木匠活,每样家具的榫卯里都藏着他的记号,说万一以后坏了,人家能找到修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