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1集:陶猪的呼噜(第2页)
正说着,展厅东侧传来瓷器破碎的脆响,“哐当”一声,像有人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块大石头。紧接着是管理员阿姨的惊呼:“哎呀!我的天!”
孩子们的注意力像被磁铁吸走似的,齐刷刷地转过头去。豆豆也跟着扭了脖子,但很快又转回来,他发现陶猪的前腿处有道细细的裂纹,像极了老母猪去年被栅栏划破的伤口。那天爷爷用布条给老母猪包扎时,它也是这样乖乖地耷拉着耳朵,连呼噜声都轻了许多,好像知道自己闯了祸。
“你是不是也受伤了?”豆豆对着玻璃小声说,声音轻得像怕惊醒了谁。他忽然想起今早出门前,爷爷正在给小猪崽断奶,老母猪隔着栅栏哼唧,声音又低又哑,小猪崽们挤在墙角,鼻子一抽一抽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他当时偷偷抓了把玉米粒,塞到栅栏缝里,老母猪用湿漉漉的鼻子蹭了蹭他的手心,痒痒的,暖暖的。
他从兜里掏出颗水果糖,是妈妈早上塞给他的奖励,说“参观博物馆要乖乖的”。糖纸是亮晶晶的金色,印着只咧嘴笑的小熊。他捏着糖,忽然想塞进展柜的缝隙里——就像上次小表弟摔破了膝盖,他把最爱的奥特曼糖塞给了他,表弟立刻就不哭了。
“豆豆,要集合啦!”林老师的声音从队伍末尾传来,带着点催促的意味。孩子们已经陆陆续续归队,只有他还蹲在原地,像颗钉在地上的小钉子。
豆豆慌忙把糖揣回兜里,糖纸的棱角硌得手心有点痒。临走前他又看了眼陶猪,阳光恰好移到陶猪的耳朵尖,那抹赭红忽然变得暖暖的,像老母猪用鼻子蹭他手背时的温度。他对着陶猪眨了眨眼,小声说:“我明天再来看你,给你带红薯藤。”
队伍往前走时,他一步三回头,看见陶猪还在那里卧着,耳朵耷拉着,好像真的听懂了他的话。朵朵跟在他旁边,忽然说:“我觉得它好像笑了。”豆豆使劲点头,背带裤的带子滑到了肩膀上也没察觉。
展厅里渐渐恢复了平静,只剩下讲解员温和的声音,像小溪水在石缝里流淌。林老师清点人数时,发现少了个孩子,正着急呢,就看见豆豆从陶猪展柜那边跑过来,小脸红扑扑的,额头上渗着汗。“林老师,我刚才跟它说再见呢。”他认真地说,好像那是件多么重要的事。
林老师忍不住笑了,伸手帮他把滑下来的背带拉好:“那它跟你说再见了吗?”
豆豆重重地点头,眼睛亮得惊人:“说了!它耳朵动了一下,肯定是跟我挥手呢!”
三
下午四点半,博物馆的人渐渐少了。阳光斜斜地穿过高大的窗户,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像谁不小心打翻了墨水瓶。管理员李阿姨推着清洁车,开始逐个检查展柜。她头发已经花白,梳成个一丝不苟的发髻,露出光洁的额头。在博物馆工作三十年了,这些文物在她眼里,早就不是冰冷的陶土、青铜,而是有脾气、有故事的老朋友。
走到汉代陶猪展柜前时,她停下了脚步。玻璃上有个小小的糖渍印,像颗被压扁的小太阳,旁边还有道浅浅的哈气水痕,弯弯曲曲的,像谁在这里画了个省略号,又像谁曾贴着玻璃说过悄悄话。
她想起下午那群孩子围着展柜的样子,叽叽喳喳的,像春天落在枝头的麻雀。那个穿背带裤的小男孩,脸贴在玻璃上,鼻尖都快压扁了,眼睛里的光比展厅的顶灯还要亮。她忽然觉得这尊两千多岁的陶猪,嘴角的弧度好像比早上更弯了些,像个偷吃到糖的孩子,正憋着笑呢。
李阿姨拿出软布,轻轻擦去玻璃上的糖渍。擦到那个哈气水痕时,她的动作放得更轻了,好像怕惊扰了什么。三十年前她刚到博物馆工作时,老馆长就跟她说:“这些老物件啊,都是有灵性的。你对它们好,它们也会对你笑。”当时她只当是老人家的玩笑话,现在却越来越觉得,这话有道理。
去年冬天,展厅的暖气坏了,她特意给那些易碎的瓷器裹上了绒布。第二天早上一来,就发现那尊唐代的仕女俑,脸上的釉色好像更润了些,不像前几天那么干巴巴的了。她跟同事说这事,同事都笑她老糊涂了,可她自己知道,那不是幻觉。
擦完玻璃,她又仔细检查了展柜的锁扣,这是她每天必做的功课。手指触到冰凉的金属锁时,她忽然想起自己的孙子,跟下午那个穿背带裤的小男孩差不多大,也总爱把糖塞给路边的小猫小狗,说“它们也会饿的”。每次她都要唠叨“别把衣服弄脏了”,心里却软得像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