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8集:石砚的水(第2页)
老陈握着她的手,指腹触到对方掌心的薄茧,知道是常年和笔墨、文物打交道的人。“我姓陈,画国画的。”他指了指展柜里的石砚,“这方砚台,我总觉得和我手里的有点渊源。”
周姐眼睛亮了亮,拉着他走到展厅角落的休息区。“您手里的砚台能让我看看吗?”老陈把砚台递过去,周姐接过来时格外小心,指尖轻轻抚过砚池的残荷:“端石,老坑料,这包浆至少有几十年了。”她又翻到砚台背面,看见底部刻着个小小的“陈”字,忽然“呀”了一声,“这字……和这方清代石砚底部的字,有点像。”
老陈心里一紧:“这方清代砚台底部有字?”他刚才隔着玻璃看,只注意了砚池的残荷,没留意底部。
“有,是个‘李’字,刻得特别浅,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周姐拿出手机,翻出修复时拍的照片,“我们去年修复这方砚台时,在底部发现的,字迹磨损得厉害,一开始以为是工匠的标记,后来查资料才知道,光绪年间有个叫李墨卿的画家,最爱用残荷纹端砚,他的砚台底部都刻着‘李’字。”
李墨卿。老陈心里猛地一震。他小时候听父亲说过,家里祖上有个远房亲戚,是清代的画家,可惜战乱年代,字画和砚台都丢了,只留下个名字,好像就是叫李墨卿。
“您手里的砚台,底部的‘陈’字是谁刻的?”周姐问。
“是我父亲。”老陈的声音有些发颤,“我父亲也是画画的,这方砚台是他给我的。他当年说,这砚台和‘老祖宗的东西’同形,我当时没当回事……”
周姐把砚台递回给他,指尖轻轻点了点照片里的“李”字:“您看,这个‘李’字的刻法,和您砚台的‘陈’字,都是左窄右宽,刻痕的深度也差不多——像是同一个人的手法,或者说,是照着同一个样子刻的。”
老陈盯着照片,忽然想起父亲刻“陈”字时的场景。那年他刚考上美院,父亲把砚台递给她,手里拿着把小刻刀,说:“咱们陈家画画的,得有个标记。”他记得父亲刻字时,手指有些抖,刻完后反复摸了摸,说:“和你太爷爷刻的‘李’字,总算对上了。”当时他不懂,只觉得父亲啰嗦,现在想来,父亲说的“太爷爷”,或许就是李墨卿——战乱年代,家族迁徙,改姓换名也是常有的事。
“我能看看那方清代砚台的底部吗?”老陈问。周姐想了想,说:“展厅里的展柜不能打开,但修复室里有拓片,我可以带您去看。”
跟着周姐往修复室走时,老陈手里的砚台好像变沉了些。走廊的灯光落在砚池里,那汪水还没干,残荷的影子在水里轻轻晃着,像在跟他打招呼。他想起小时候,父亲教他磨墨,说:“磨墨要慢,要让砚台慢慢吸墨,就像人慢慢记事儿。”当时他嫌慢,总爱用劲搓,父亲就敲他的手:“急什么?好画得等,好砚也得等。”
修复室在博物馆的后院,是间朝南的屋子,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一排排架子上。周姐从抽屉里拿出张拓片,铺在桌子上:“这就是清代石砚底部的‘李’字拓片。”
老陈凑过去,拓片上的“李”字有些模糊,但笔画的走势和他砚台底部的“陈”字一模一样。他拿出自己的砚台,倒扣在拓片旁边,两个字并排放在一起,像一对久别重逢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