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1集:瓷枕的梦境

入夏的雨连着下了三天,青石板路被泡得发乌,水汽顺着门缝往“古月斋”里钻。沈砚之蹲在柜台后,指尖拂过刚收来的青瓷枕,釉色是淡青的天湖水色,枕面刻着缠枝莲纹,花瓣边缘晕着圈浅黄,像被岁月晒褪了色。

“沈老板,这枕头上的纹,怎么看着比寻常的缠枝莲少了半朵?”帮工的阿福凑过来,指腹戳了戳枕侧的缺口——那里本该是朵盛放的莲,如今只剩半截花茎,断口处的釉面磨得光滑,像是被人摩挲了几十年。

沈砚之没说话,把瓷枕翻过来,底足印着模糊的“宣德年制”。他做古董生意快二十年,经手的瓷枕不算少,却少见这般透着“人气”的物件——不是摆在博古架上的冷硬,是裹着烟火气的温软,仿佛昨夜还有人枕着它入眠。

“先收进里屋吧,垫块软布。”他起身时,后腰隐隐发疼,这几日总睡不安稳,夜里总做些零碎的梦,梦里是青灰色的瓦檐,还有个穿蓝布衫的姑娘,手里攥着朵荷花,站在雨里笑。

入夜后,雨还没停。沈砚之把那只青瓷枕搬到卧房,放在床头的矮几上。台灯的光洒在枕面,缠枝莲的影子投在墙上,像活过来似的,随着窗外的风声轻轻晃。他翻了两页书,眼皮越来越沉,恍惚间竟把瓷枕抱在怀里,头一歪,就着那点凉意睡了过去。

梦里没有瓦檐,也没有姑娘。他站在一间小小的绣房里,空气中飘着皂角和丝线的味道。靠窗的梳妆台上摆着只青瓷枕,正是他白天收来的那只——此刻枕面上的缠枝莲是完整的,连花瓣上的脉络都清晰得很。

“阿姐,你又在看那只枕?”门外传来个清脆的声音,穿浅绿布裙的小姑娘蹦进来,手里举着个刚摘的莲蓬,“娘说让你别总对着它发呆,绣活还没赶完呢。”

沈砚之想动,却发现自己像被钉在原地,只能看着那个坐在梳妆台前的姑娘转过身。她梳着双丫髻,鬓边别着朵白茉莉,手里捏着根银针,针线上穿的是天蓝色的丝线,正绣着块方帕,帕子上的图案,竟是和瓷枕上一样的缠枝莲。

“知道了,这就绣。”姑娘的声音软软的,她把瓷枕抱在怀里,指尖轻轻摸着枕面的花纹,“这是我阿爹临走前给我的,说枕着它,能梦见想见的人。”

小姑娘凑过来,趴在她肩头:“那阿姐梦见阿爹了吗?”

姑娘摇摇头,眼底掠过一丝黯淡:“还没呢。不过我总觉得,他就在附近,说不定哪天就回来了。”

沈砚之看着她低头绣帕子,银针在布面上穿梭,天蓝色的丝线渐渐织出半朵莲花。窗外的雨敲着窗棂,和现实里的雨声重叠在一起,他忽然觉得胸口发闷,像有什么东西堵着,想开口问些什么,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阿姐!”小姑娘突然叫起来,指着窗外,“你看,是不是阿爹回来了?”

姑娘猛地抬头,手里的针掉在地上。她跑到窗边,推开半扇窗,雨丝扑在她脸上,她却不管不顾,踮着脚往巷口望。沈砚之也跟着看过去,巷子里空荡荡的,只有青石板路被雨水冲得发亮,连个人影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