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里藏着温柔(第2页)
散席时,他在停车场遇见了招娣。她站在路灯下等陈老师,围巾裹得只剩双眼睛,像只受惊的小鹿。“周董,”她轻声说,“以后……合作的事,让助理对接吧。”
“好。”他看着她眼里的躲闪,终于承认,有些距离,不是靠努力就能缩短的,“照顾好自己。”
车开出去很远,他从后视镜里看,招娣还站在原地,雪花落在她的发梢,像结了层薄薄的霜。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她,她蹲在试验田里,手里捧着颗刚摘下的草莓,笑着说“周董你尝尝,这品种特别甜”。
那时的她,眼里有光,像颗未经打磨的钻石。而现在,那光被藏进了厚厚的冰层里,只剩下一片小心翼翼的平静。
夜里的村庄格外静,雪落的声音像棉花落地。招娣躺在床上,听着隔壁房间陈老师翻书的声音,还有儿子均匀的呼吸声,忽然捂住了嘴,压抑的哭声在被子里闷成一团。
陈老师是好人,周明远也是好人。可他们谁也不知道,每个深夜她抱着孩子坐起来时,看见窗外那轮月亮,总会想起码头的灯塔;谁也不知道,孩子指着画册里的轮船喊“爸爸”时,她的心像被针扎一样疼;谁也不知道,她藏在衣柜最深处的那件旧夹克,还留着王虎身上的海水味。
假结婚像件合身的外套,挡住了外人的目光,却挡不住心里的寒。父母高兴了,街坊不议论了,周明远也终于死心了,可只有她自己清楚,这看似安稳的日子里,藏着多少个辗转反侧的夜,多少回对着麦芽糖发呆的瞬间,多少句没说出口的“我想你”。
雪还在下,落在窗台上,积起薄薄一层。招娣轻轻摸了摸小腹——那里曾孕育过一个秘密,如今又藏着另一个秘密。她的人生,好像永远在扮演别人期待的角色,唯独没能成为自己。
远处传来火车的鸣笛声,悠长而模糊,像谁在梦里的叹息。招娣闭上眼睛,任由眼泪浸湿枕头——这世上最苦的,从来不是得不到,而是明明心里装着一片海,却只能守着一口井,假装自己很幸福。
而那片海的对岸,那个叫王虎的人,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有个女人,在无数个这样的雪夜里,抱着满心的苦,听着风,想着他。
梁家门口的老槐树下,又挂起了新的红绸子。这次是五妹收到了名牌大学的录取通知书,红色的封皮在阳光下闪着光,像极了前两年二妹、三妹、四妹收到通知书时的样子。
母亲把通知书捂在胸口,眼泪掉了又擦,擦了又掉:“俺家老五也出息了!五个娃,四个考上了大学,还是名牌!”
父亲蹲在门槛上,吧嗒吧嗒抽着烟,烟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映着他嘴角抑制不住的笑意。他从怀里掏出个皱巴巴的存折,小心翼翼地翻开:“学费都准备好了,老大这几年给家里寄的钱,一分没敢动,就等着娃们上学用。”
招娣站在院子里,看着弟弟梁平帮五妹搬行李,心里暖得像揣了个热水袋。二妹在上海做了工程师,三妹成了大学里的讲师,四妹刚去国外做交换生,现在连最小的五妹也进了名校——这个曾经靠几亩薄田挣扎的家,终于熬出了头。
“姐,你看我这行李箱够不够大?”五妹抱着新行李箱转圈,辫子上还系着招娣给她买的红丝带。
“够了够了,”招娣笑着帮她理了理丝带,“到了学校好好照顾自己,缺钱就跟姐说。”
梁平在一旁搭话:“姐,我送五妹去车站吧,正好顺便买本习题册。”
他刚上高二,个子蹿得老高,眉眼像极了年轻时的父亲,就是成绩总在中游晃悠。每次开家长会,老师都说“梁平这孩子不笨,就是心思没在学习上”,可父母从没怪过他,总说“咱平儿老实,以后守着家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