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载连山的龟甲(第2页)
“醒了?”他赶紧摸了摸老人的额头,还好没发烧。
姜八能眼神有些涣散,定定看了他半晌才缓过神,哑着嗓子招手:“你过来。”
梁平凑近了,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草药味混着血腥气。
“记着,”老人气息微弱,每说一个字都像耗尽了力气,“等月圆……月上中天的时候,去后山那个水潭边。”
“水潭?”梁平皱眉,后山那潭水常年泛着青黑,村里人都说底下深不见底,平时很少有人去。
“嗯,”姜八能点点头,枯手抓住他的胳膊,“把龟甲摆水边,练我教你的那套拳。”他指节因为用力泛白,“别问为什么……练就是了,练完你自然……自然会明白。”
梁平心里一紧,见他眼神里带着不容置疑的郑重,忙点头:“我记下了,月圆夜,水潭边,摆龟甲,练拳。”
姜八能像是松了口气,嘴角牵起个极淡的弧度,手慢慢垂了下去。油灯的光忽明忽暗,照在他脸上,那些青紫的伤痕在昏暗中显得格外清晰。他看着梁平,眼神渐渐平和,像是看到了很多年前的事,又像是放下了什么重负。
“去吧……睡会儿。”
梁平还想说什么,却见老人缓缓闭上了眼,呼吸渐渐变得绵长,像是又睡了过去。他不敢惊动,轻轻掖了掖被角,退到屋角的竹椅上坐着。
窗外的月光透进来,在地上映出窗棂的影子。梁平摸了摸怀里的龟甲,冰凉的触感透过布料传来。月圆之夜,水潭边,练拳……姜八能没说会有什么体会,但那语气里的郑重,让他心里沉甸甸的。
他望着炕上安静躺着的老人,忽然有种预感——这或许是姜八能能教他的最后一件事了。油灯芯“噼啪”爆了个火星,屋里又归于沉寂,只有后山的风偶尔掠过窗纸,发出细碎的声响,像谁在暗处轻轻叹息。
梁平把老屋后院的柴房腾了出来,白日里盯着工匠们给父母盖房,傍晚收工就钻进柴房练拳。木甲拳的招式看着慢,实则处处藏着巧劲,沉肩时要像扛着千斤木料,出拳时得憋着股拉锯子的韧劲。他一遍遍对着墙壁比划,额头上的汗珠子砸在地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印子,直到胳膊酸得抬不起来,才肯靠着柴堆歇口气。
怀里的龟甲被体温焐得有了点温度,他摩挲着甲面的纹路,心里反复念着姜八能的话。不能辜负这老人,更不能让那几块龟甲落到歹人手里。
这天傍晚,他正练到“锁榫”式,忽然听见村口传来一阵铃铛声。那声音叮铃叮铃的,不像村里货郎的铜铃,倒带着点说不出的诡异。他停下动作,扒着柴房的破窗往外看——
三个穿着青布道袍的人正往村里走,为首的留着山羊胡,手里捏着个八卦盘,边走边东张西望;旁边跟着个戴瓜皮帽的,背着个插满签子的布幡,幡上“铁口直断”四个字在夕阳下晃得刺眼;最后那人扛着柄桃木剑,腰间挂着串铜钱,走路脚跟不着地似的,悄没声息。
梁平的心猛地一沉。
姜八能跟他讲过,茅山道士里有支旁门,专靠歪门邪道谋利,尤其痴迷古物秘典,为了抢东西什么阴损招都使得出来。眼前这伙人,有道士有算命先生,瞧着就透着股邪乎气,十有八九就是打伤姜八能的那帮人。
他赶紧把龟甲往怀里塞得更紧,转身从柴房后窗翻了出去,贴着墙根往家跑。路过姜八能的屋时,见院门虚掩着,他悄悄推开门,见老人还睡着,才松了口气,又退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