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水云雷电草原蓝天野

总也等不到的表白

社团要去参加市里的武术交流赛,定在周末。前一天下午,练功房里格外热闹,女生们都在试穿新准备的练功服,白若溪的孔雀蓝刺绣款、艺术系女生的淡紫纱质款,摆在一起像开了片花田。

 梁盼娣缩在角落,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旧练功服的袖口。那道她自己缝的针脚,洗了太多次,已经有点发毛,露出里面灰白的棉线。刚才整理器械时,有个女生笑着喊她:“盼娣,你这衣服该换啦,都快成古董了。”话是玩笑,可她低头看见自己膝盖处磨出的薄印,脸还是悄悄热了。

 她不是没想过买新的。上次表演补贴发了八十块,她攥着钱在体育用品店转了三圈,最终还是买了本《陈氏太极拳谱》——比起衣服,她更想多学点东西。可此刻看着满屋子鲜亮的颜色,那身洗得发白的旧衣,像块不合时宜的补丁,扎得她有点坐不住。

 “都过来一下。”周砚抱着个长纸箱走进来,把箱子往地上一放,“交流赛得统一着装,我托人订了批练功服,按尺码分的,都来试试。”

 女生们涌上去拆箱子,惊呼声此起彼伏。梁盼娣没动,想着自己肯定是最后一个,随便拿件剩下的就行。

 “梁盼娣。”周砚忽然喊她,从箱子里抽出个独立包装的袋子,径直朝她走来,“这个给你。”

 袋子是淡青色的,印着简单的云纹。梁盼娣愣了愣,接过来时,指尖碰到他的手,温温的。

 “我看你那件旧的磨得厉害,”周砚挠挠头,语气自然得像在说天气,“上次去订衣服,老板说这款是新出的‘劲装’,布料耐磨,还透气,适合你练缠丝拳时拧转。我看了看尺码,估摸着你穿合适。”

 周围瞬间安静了,女生们的目光“唰”地全聚过来。白若溪捏着自己的孔雀蓝练功服,眉头轻轻蹙起——周砚什么时候关心过谁的衣服磨没磨?

 梁盼娣捏着袋子,手心有点汗。她走到试衣间,拆开包装时,呼吸顿了顿。

 那是件月白色的练功服,不是普通的棉料,摸着像加了点蚕丝,滑而挺括。领口绣着道极细的银线,像缠丝拳的“丝”,绕了个小小的结;袖口收得利落,刚好到手腕,方便转腕;最妙的是腰身,比普通款式收得稍紧,却不勒,转腰时能显出恰到好处的弧度。

 她换上时,对着镜子转了半圈,竟像是量着她的尺寸做的。长度到膝盖下两寸,露出的小腿线条,比穿旧衣服时更显利落;月白色衬得她肤色亮了些,额前碎发被汗水沾住,倒添了点英气。

 走出试衣间时,连白若溪都愣了愣。

 “合身吗?”周砚抬头看她,眼里没什么特别的情绪,像在问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老板说这料子抗皱,摔打也不容易破,适合打实战。”

 梁盼娣“嗯”了一声,声音有点发飘。她低头看着胸前那道银线,手指轻轻碰了碰——这哪里是普通的练功服?这细节,这合身程度,分明是用心挑过的。他怎么会知道她穿多大尺码?怎么会留意到她练缠丝拳需要利落的袖口?怎么会挑这种不张扬却格外显气质的月白色?

 旁边有女生酸溜溜地笑:“周师兄偏心啊,给盼娣挑的这件,比我们的都好看。”

 周砚没接话,只是把拳谱递给她:“试试‘白蛇吐信’,看会不会影响动作。”

 梁盼娣握紧拳,深吸一口气。起势、转腰、探拳……月白色的衣摆在空中划出干净的弧线,比穿旧衣服时轻便多了,气都顺了不少。收势时,她看见周砚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像石子投进水里,漾开点浅淡的波纹。

 “挺好。”他说,“就穿这件去比赛。”

 那天练完拳,梁盼娣抱着旧衣服,手里拎着新练功服的包装袋,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晚风掀起新衣服的衣角,带着淡淡的浆洗味,干净得让人心头发颤。

 她想起周砚说“老板推荐的”,可她去过那家店,根本没见过这种款式;想起他说“估摸着尺码”,可这合身程度,分明是比着她的尺寸买的;想起他递衣服时,指尖不经意碰到她的手背,那温度比平时稍热了点……

 这些碎片在她心里拼来拼去,最终拼成一个让她心跳加速的念头:他是不是……对她有点不一样?

 否则,怎么会在那么多人面前,单独给她买一件这么别致的练功服?怎么会注意到她不好意思穿旧衣服?怎么会挑得这么合她的心意,连她自己都没说过喜欢月白色?

 回到宿舍,她把新练功服小心翼翼地挂在床头,对着镜子看了又看。银线在灯光下闪着细弱的光,像他藏在认真里的温柔。她甚至有点庆幸,刚才没问他“为什么挑这件”——有些话,不说破才更让人欢喜。

 哪怕这只是她的错觉呢?哪怕他只是出于师兄对师妹的关照呢?至少这件衣服是真的,他的用心是真的,她穿着它练拳时那份踏实又雀跃的心情,也是真的。

 第二天比赛,梁盼娣穿着月白色练功服站在台上,看着对面的对手,忽然不紧张了。她想起周砚挑衣服时的样子,想起他说“适合打实战”,想起那道藏在领口的银线——好像有股劲从衣服里渗出来,顺着皮肤往骨头里钻。

 “缠丝拳讲究心稳气沉”,他的声音好像就在耳边。

 梁盼娣深吸一口气,起势的瞬间,月白色的身影在台上站得笔直,像株迎着风的白杨树。她知道,不管他对她有没有别的意思,这件练功服,这份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觉,已经成了她的底气。

 打嬴那场比赛时,她抬头往观众席看,周砚站在最前排,手里举着瓶矿泉水,朝她比了个“ok”的手势。阳光落在他脸上,亮得让人睁不开眼。

 梁盼娣忽然笑了。管它是哪种意思呢,能穿着他挑的练功服,在他的注视下打赢比赛,就够了。

 这件月白色的练功服,后来被她洗得干干净净,叠在衣柜最上层。每次练拳穿上它,就像能闻到那天清晨的阳光味,能想起他递衣服时的样子——哪怕只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的错觉,这错觉本身,也足够温暖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