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说出口的对不起,是仅有的体面(第2页)
梁平笑了。可不是么?那些藏在恩怨里的挣扎,那些没被恶念吞噬的良心,那些隔了百年还能让人警醒的往事,本身就是照进人心的光。就像这祠堂里的烛火,哪怕只点一盏,也能把代代相传的羁绊,照得清清楚楚。
九爷爷听完梁平的话,猛地将烟杆往桌上一拍,烟灰簌簌落在供桌的蒲团上:“小梁先生说得在理!咱陈家能熬过这百年煞局,全靠周先生当年留的那点良心。他既救了咱后人的命,咱就得让他泉下安宁。”
陈峰的三叔早红了眼眶,转身就往祠堂外走:“我这就去请石匠!碑上就刻‘义士周先生之位’,旁边再刻上他那本账——哪些人是因陈家赌馆破的家,咱陈家后人,一户户去寻他们的后代,能帮衬的帮衬,能赔罪的赔罪。”
梁平看着阳印上流转的金光忽然变得柔和,龟甲纹路里竟浮现出周先生的虚影——还是那个戴斗笠的年轻人,此刻正对着祠堂的方向拱手,身影渐渐化作点点金粉,融入陈家祖坟的松柏间。“他要的从不是一块碑,”梁平轻声道,“是陈家能把他没做完的‘善’接过来。”
九爷爷颤巍巍地摸出个红布包,里面是半块玉佩,正是当年陈万霖给周先生的那块“周”字佩:“这是我太爷爷临终前交下来的,说若遇懂行的人,就把玉佩埋在周先生布煞的地方,算陈家认了这份因果。”
众人跟着梁平来到祖坟的老柏树下,陈峰亲手挖了个坑,将玉佩与那半截桃木剑并排埋下。覆土的瞬间,柏树上突然落下几片新叶,沾着的露珠滴在土上,竟冒出淡淡的白雾,雾里隐约传来书页翻动的声音——像极了周先生当年对着账本叹息的调子。
“记住,”梁平拍了拍陈峰的肩,阳印在他掌心映出陈家后人的脸,“这煞破了,不是结束,是开始。清朝时你们祖上开赌馆造的孽,得靠一代代行善来补;周先生当年没下死手的仁心,得靠你们传下去。《道德经》说‘天道无亲,常与善人’,前途无量的根,不在风水,在人心。”
九爷爷突然让族里的年轻人搬来笔墨,在祠堂的墙上写下“戒赌行善”四个大字,笔锋苍劲,竟透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从今天起,陈家子弟但凡沾赌,族谱除名;但有行善事的,不论大小,都记进族志。”
阳光穿过祠堂的雕花窗,照在“行善”二字上,金光闪闪的,竟比阳印的光更让人踏实。梁平看着陈家族人三三两两散去,有的去打听苏秀才后代的下落,有的去筹备给周先生立碑的石料,忽然对身边的晓冉和林薇笑了:“你看,这才是真正的‘破煞’——不是靠龟甲,不是靠阵法,是人心底的那点亮,被自己个儿给捂热了。”
晓冉指着远处田埂上的身影,陈峰正帮着老农挑水,三叔在村口给孩子们讲“十赌九输”的故事,阳光落在他们身上,像给陈家的未来镀了层金边。“比听故事带劲多了,”她笑着说,“这才是最好的结局。”
林薇轻轻点头,指尖划过阳印上渐渐平息的纹路:“就像周先生当年留的余地,善恶本就一线之隔,跨过去,就是坦途。”
梁平收起龟甲,掌心还留着淡淡的暖意。他知道,陈家的故事不会就此结束,就像这山川地脉的气,永远在流转——造过的孽会成警示,行过的善会成根基,而那些隔着百年的羁绊与和解,终将化作照亮前路的光,比任何阵法都更长久,更有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