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过奢侈的原谅(第2页)
来福把那份思念藏得更深,藏在每一次野外考察的严谨里,藏在每一份报告的认真里。她知道,好好活着,带着他未完成的敬畏和热爱,走下去,是她唯一能为他做的事。
只是在某个深夜,整理旧物时翻到那张皱巴巴的婚礼请柬,她还是会忍不住红了眼眶。
原来有些人,真的会用一生的时间,来怀念一场错过,来铭记一次生死相隔。
来福常常在深夜里对着窗外发呆,脑子里反复盘旋着一个念头:她多么希望,哪怕他们的世界永远无法重叠,哪怕他身边站着的始终是白薇薇,他也能幸福地活着。
不需要成为什么英雄,不需要被人铭记,只要能看着念念长大,能和白薇薇在阳台上晒晒太阳,能在地质图前消磨一个又一个下午。哪怕这辈子都不再相见,哪怕她的生活里永远没有他的痕迹,只要知道他在某个角落好好活着,就够了。
可这个想法,在现实面前显得太过奢侈。
救援队在山里搜救了整整一个月,翻遍了泥石流冲刷过的每一寸土地,找到的只有一些破碎的衣物碎片,和那根他用来固定她的登山绳——绳子的一端还缠着泥,另一端的磨损痕迹,清晰地记录着他最后用力的瞬间。
“生存的概率几乎为零。”领队在会议上说出这句话时,声音艰涩。所有人都沉默了,空气里弥漫着无法言说的沉重。
来福坐在角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那个在祁连山给她烤野兔的人,那个在宿舍楼下给她送早餐的人,那个最后用生命护住她的人,是真的永远消失了。
没有墓碑,没有遗体,甚至没有一句像样的告别。他就那样被埋在了冰冷的泥浆里,成了大山的一部分。
后来,她去了那次考察的山脚下。那里立了一块简易的纪念碑,上面刻着赵磊的名字,还有另外几个在灾害中牺牲的队员的名字。风从山间吹过,带着草木的气息,像极了祁连山的风。
她站在碑前,说了很多话,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她想说,其实她早就不怪他了,不怪他来得太迟,也不怪他最终的选择。
她想说,那个迟来的拥抱,她记了一辈子,温暖了后来很多难熬的日子。
她想说,她多么希望,奢侈的愿望能成真,他能好好活着,哪怕只是作为别人的丈夫和父亲。
可风只是吹过,没有回应。
生存的概率几乎为零,这句话像一道终审判决,彻底斩断了所有念想。
来福慢慢转身离开,背影在夕阳里拉得很长。她知道,往后的日子里,她会带着这份遗憾继续走下去,会把他的那份认真和勇敢,融进自己的生命里。
只是在某个相似的雨天,或是看到相似的背影时,心里还是会泛起一阵尖锐的疼——疼那份没能说出口的原谅,疼那个太过奢侈的愿望,更疼那个永远停留在了大山里的、让她记了一辈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