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人还在(第2页)
“别学了,我这真不是啥拳法。”姜山无奈地说。
“咋不是?”络腮胡摸着后脑勺笑,“跟着你比划完,身上暖和多了,夜里做梦都敢跟洋人叫板了!”
姜山看着他们,突然觉得这“瞎比划”或许真有点用。他不再刻意躲着人,依旧每晚照着龟甲纹路伸腿踢胳膊,有时动作快得像闪电,有时又慢得像流水。流民们就远远跟着学,没人问这叫什么拳,只知道跟着比划,心里就踏实。
这天夜里,他正比划到一个转折处,体内的力量突然顺着手臂涌到指尖,“啪”地一声,竟把旁边一棵手腕粗的小树劈断了。
流民们吓得“哇”了一声,随即爆发出叫好声。络腮胡跑过来,摸着断树眼睛发亮:“老大,你这功夫成了!”
姜山看着自己的手,也愣了。他不知道这算不算“功夫”,只知道那些龟甲上的纹路,那些天地间的循环曲线,真的在他身上生了根。
他抬头望了望月亮,怀里的龟甲温温的。或许父亲说的“传下去”,就是这样吧——不用捧着龟甲到处找,就这么在破庙前,在月光下,让这些挣扎着活下去的人,跟着他伸伸腿、踢踢胳膊,把这股子劲,把这点念想,一点点传下去。
至于当不当老大,好像不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明天该去抢哪队洋人的物资,该教流民们比划哪个新动作了。
在跟着比划的人群里,有个叫小石头的少年格外认真。这孩子十三四岁,爹娘死在逃难路上,只剩他一个人,眼睛却亮得很,每天都蹲在离姜山最近的地方,一招一式学得有模有样,哪怕冻得手都肿了,也照样跟着踢腿、抬手。
“大哥,你这到底是啥拳啊?”小石头几乎天天问。他之前在村里跟武师学过几天庄稼把式,可从没见过这样的拳法——有时快得像闪电,有时慢得像流水,看着没章法,却透着股说不出的顺劲。
姜山被问得头大。他自己都不知道这算啥,总不能说“照着龟甲纹路瞎比划的”,只能含糊道:“就……随便练练。”
“那也得有名儿啊!”小石头不依不饶,“我以前学的叫太祖长拳,你这比那个厉害多了,肯定得有个响亮点的名!”
旁边的流民也跟着起哄:“是啊是啊,起个名吧!以后咱们出去说,练的是‘幽灵拳’,准能吓住洋人!”
姜山被缠得没法,正看见破庙墙上贴着张被风吹破的告示,上面“义和团”三个字还能看清——这阵子总听人念叨,说有帮叫义和团的好汉在杀洋人。他脑子一热,随口就说:“叫……义和拳吧。”
“义和拳?”小石头念了两遍,眼睛更亮了,“这名儿好!又和气,又有劲儿,听着就带劲!”
从此,“义和拳”的名字就传开了。姜山每天夜里在破庙前比划,小石头就带着一群半大孩子跟着学,边练边喊:“义和拳,保平安,杀洋人,护家园!”喊得破庙里的流民都跟着振奋起来。
姜山自己也觉得奇怪,自从这拳有了名,他比划起来更顺了。抬手时,龟甲上的乾卦纹路发亮,仿佛真有股刚劲顺着胳膊涌出去;踢腿时,坤卦的曲线流转,落地就格外稳当。有时练到兴头上,体内的力量顺着动作铺开,竟能让周围的流民都觉得暖和,连风都好像柔了些。
小石头学得最用心,不仅自己练,还教别的孩子。他记性好,姜山前一天比划的动作,他第二天就能原样复刻出来,只是力气不足,少了那份灵动。“大哥,你这招‘风摆柳’,是不是得跟着风的劲儿走?”他边问边扭着腰,学得有模有样。
姜山愣了愣。他从没说过这招叫“风摆柳”,可小石头这么一说,他倒觉得真像——那动作确实像柳条顺着风势摇摆,藏着股以柔克刚的巧劲。“嗯,差不多。”他含糊应着,心里却有点发奇,这孩子好像也能摸着点门道。
这天练完拳,小石头凑过来,偷偷塞给姜山半块烤红薯:“我用洋人那儿抢来的铜纽扣换的,甜着呢。”他看着姜山的眼睛亮晶晶的,“大哥,我觉得这义和拳,不光能打洋人,还能让咱们这些人聚在一块儿,不再像散沙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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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山咬了口红薯,甜丝丝的暖意从喉咙流到心里。他看着破庙里跟着比划的流民,看着小石头认真的脸,突然觉得“义和拳”这名字,好像真有点意思。义者,守心;和者,聚气。或许这拳名,本就不是随口说的,是这乱世里,大家心里憋着的那点念想,借着他的嘴冒了出来。
夜里,他照旧对着龟甲比划。月光下,连山卦的纹路与流民们身上的气脉交织,像一张越织越密的网。他不知道这义和拳能练出什么名堂,但看着小石头他们练拳时挺直的腰杆,听着他们喊出的口号,觉得这名字,喊得值。
姜山离开的那天,风里带着点不一样的味道。
前一夜练拳时,他指尖的气突然顺着循环曲线往上涌,像被什么东西牵引着,直冲天灵盖。怀里的龟甲烫得惊人,连山卦的纹路里,竟映出一点微弱的绿光,像初春刚抽芽的柳条,在他眼前晃了晃,又倏地往西边飘去。
他愣了愣,那绿光太熟悉了——小时候妹妹姜念刚开蒙,他用天眼看过她的气脉,就是这样怯生生的绿,像藏在叶底的露珠。
“念念?”他下意识地低唤出声,体内的力量突然翻涌起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急切。那不是焦躁,是一种说不清的感应,像隔着千山万水,有根线被轻轻拽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