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新介吕士心

第176章 永生者(第3页)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如同钝刀子割肉。当床头电子钟的数字终于跳成“00:00”时,陈明感觉自己的神经绷到了极限。他猛地翻身坐起,动作大得惊醒了浅眠的夏姬。

 “怎么了?”夏姬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和一丝警觉。

 “我……我去下洗手间。”陈明的声音干涩得厉害,不敢看她,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就在他身体越过夏姬上方的一瞬间,他眼中凶光一闪,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野兽,积蓄已久的力量猛然爆发!他左手快如闪电地探向夏姬的颈间,目标直指那根红绳!右手则狠狠抓向她的肩膀,试图将她死死按住!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红绳的刹那,夏姬动了。她的动作快得超出了人类的极限,如同鬼魅!陈明只觉眼前一花,手腕处传来一阵剧痛,仿佛被冰冷的铁钳狠狠夹住!紧接着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大力量传来,他整个人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狠狠掀飞出去!

 “砰——哗啦!”

 陈明的身体重重砸在卧室的梳妆台上!木质的台面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镜子瞬间碎裂成无数片!玻璃碎片像锋利的冰雹般溅落一地,划破了他的脸颊和手臂,鲜血立刻涌了出来。剧痛和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眼前发黑,蜷缩在玻璃碎片中,一时动弹不得,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无法抑制的颤抖。

 卧室顶灯的光线惨白冰冷。夏姬已经站在了床边。她身上还穿着那件丝质的睡衣,但整个人的气质已经完全变了。她站在那里,身姿挺拔,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无形的寒气,空气都为之凝滞。她看着蜷缩在玻璃碎片中、满脸是血的陈明,眼神不再是平日的平静或疏离,那是一种彻骨的冰冷,带着一种穿透了漫长岁月的漠然和……淡淡的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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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终于忍不住了?”她的声音响起,比窗外的冬雨更冷,清晰地穿透了陈明粗重的喘息和窗外的雨声,在死寂的房间里回荡,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敲在陈明的心上。

 就在这时,客厅方向传来一声巨响!“哐当!”厚重的入户木门像是被巨力从外面撞开!紧接着,一个穿着肮脏黄色道袍、须发皆白的身影如同疯狗般冲了进来,正是吴老道!他手里挥舞着一把锈迹斑斑、却画满了诡异符咒的桃木剑,另一只手抓着一把乱七八糟的符纸,口中念念有词,唾沫横飞: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大胆妖孽!还不速速现出原形!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

 他状若疯癫,桃木剑直指卧室门口的夏姬,手中符纸胡乱地朝她掷去!那些黄纸符如同被风吹动的枯叶,还没靠近夏姬周身一尺之内,便“噗噗噗”地凭空自燃起来,瞬间化作几缕青烟,连一丝火星都没留下!

 吴老道见状,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贪婪和疯狂压倒了恐惧。他大吼一声,咬破自己的舌尖,一口带着腥气的舌尖血喷在桃木剑上!那锈迹斑斑的木剑瞬间泛起一层诡异的血光,他再次挺剑,状若疯虎般朝夏姬心口刺去!剑尖带着一股阴邪的腥风!

 夏姬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就在那染血的桃木剑尖即将触及她睡衣的瞬间,她只是极其随意地、如同拂去一粒尘埃般,抬起了右手,屈指,对着那疾刺而来的剑尖轻轻一弹!

 “叮——!”

 一声清脆得如同玉石相击的轻响!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盖过了窗外的风雨声和老道的嘶吼!

 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吴老道手中那把灌注了“法力”和舌尖血的桃木剑,如同被无形的巨锤正面轰中!剑身瞬间寸寸碎裂!从剑尖到剑柄,炸裂成无数细小的木屑和血沫!巨大的反震力顺着仅剩的剑柄传来,吴老道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嚎,整个人像个破麻袋一样倒飞出去,“咚”的一声狠狠撞在客厅的墙壁上!他手中的剑柄脱手飞出,一口鲜血狂喷而出,染红了脏污的道袍前襟。他瘫软在墙角,如同被抽掉了骨头,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惊恐万状地瞪着夏姬,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卧室里,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窗外风雨的呜咽和吴老道濒死般的喘息。

 夏姬缓缓收回手,目光终于落在了蜷缩在玻璃碎片中、目睹了这一切、已然吓得魂飞魄散的陈明身上。她的眼神冰冷依旧,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仿佛看尽了千年的背叛与猜忌。

 “现在,你满意了?”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像淬了冰,“陈明,你问我是什么?”她微微歪了歪头,动作带着一种非人的优雅,嘴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我告诉过你,打破习惯的代价很大。”

 话音刚落,房间里的光线骤然扭曲了一下!夏姬的身体轮廓仿佛在空气中晃动了一瞬,变得模糊不清!一股无形的、冰冷刺骨的气息骤然弥漫开来,带着古老水底淤泥的腥气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威压!

 陈明惊恐地睁大了眼睛!他看到了!在那瞬间的模糊中,夏姬的身后,似乎隐隐浮现出一个巨大而扭曲的虚影!那虚影盘踞着,带着鳞片的冰冷光泽,一双巨大而冰冷的竖瞳在虚空中一闪而逝,漠然地俯视着他,如同俯视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那绝不是人类的眼神!充满了古老、冰冷、非人的气息!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最原始的恐惧瞬间攫住了陈明的心脏,让他几乎停止呼吸!

 幻象一闪而逝。夏姬依旧站在原处,身影清晰,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陈明极度恐惧下的幻觉。但那股冰冷的气息和那双竖瞳带来的恐怖威压,却真实地烙印在了陈明的灵魂深处,让他浑身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夏姬的目光扫过墙角奄奄一息、裤裆湿透的老道,又落回陈明惨白如纸、布满血痕的脸上。她的眼神里最后一丝温度也消失了,只剩下彻底的冰冷和疏离。

 “我是什么?”她轻轻重复了一遍陈明的问题,声音空灵而遥远,像是从时间的尽头传来,“我只是一段活得太久的……记忆罢了。”她不再看陈明一眼,转身走向梳妆台——那面碎裂的镜子映照出她无数破碎的身影。她伸出白皙的手指,轻轻拈起丝绒垫子上那枚温润的古玉,动作轻柔得像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这个地方,你们弄脏了。”她淡淡地说了一句,像是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

 她握着那枚玉,径直走向门口,脚步轻盈,没有再看地上的狼藉和角落里的人一眼。经过客厅,瘫在墙角的老道惊恐地蜷缩起身体,发出濒死的呜咽。夏姬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如同越过一堆垃圾。她拉开那扇被撞坏的、歪斜的门,身影融入了门外冰冷的雨夜和深沉的黑暗之中,转瞬消失不见。只留下门框在夜风中吱呀作响,灌进来刺骨的寒风和潮湿的雨气。

 ,!

 陈明瘫坐在冰冷的玻璃碎片和血泊里,脸上、手臂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但都比不上心底那巨大的空洞和刺骨的寒意。墙角,吴老道的气息越来越微弱,如同破风箱般嗬嗬作响。屋子里弥漫着血腥味、尿骚味、焚烧符纸的焦糊味,还有那挥之不去的、属于夏姬的淡淡檀香。这香气曾经让他感到安宁,此刻却只剩下无边的讽刺和冰冷。

 他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爬到墙角老道身边。老道士脸色灰败,眼神涣散,嘴角还在不断溢出暗红的血沫,胸口只有微弱的起伏。

 “道……道长……”陈明的声音嘶哑破碎。

 老道浑浊的眼珠艰难地转动了一下,聚焦在陈明脸上,里面充满了无尽的恐惧和悔恨。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沾满血的手指死死抓住陈明的衣角,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走……快走……”老道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断断续续,带着濒死的绝望,“她……她不是……不是我们能……碰的……她……她是……”他的瞳孔骤然放大,身体猛地一挺,抓住陈明衣角的手瞬间脱力,重重地垂落下去,砸在冰冷的地板上。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瞪着天花板,里面凝固着无尽的恐惧,再也没了生息。

 死了。

 陈明呆呆地看着老道士迅速失去温度、变得僵硬的尸体,又低头看看自己满身的血污和玻璃碎片。巨大的恐惧过后,是一种彻底的麻木和茫然。他害死了一个人?不,是这个老道自己找死!可如果不是他……如果不是他去找了这个老道……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站起来,怎么跌跌撞撞地清理了血迹,怎么把老道士的尸体拖出去,趁着深夜无人的大雨,把他沉进了小区后面那条散发着恶臭的污水河。冰冷的雨水冲刷着他脸上的血污和泪痕,也冲刷着他混乱的思绪。回到家,面对着满屋狼藉和死寂,他像个游魂一样,蜷缩在夏姬曾经睡过的床边地板上,瑟瑟发抖,彻夜未眠。他不敢开灯,黑暗中,那双巨大的、冰冷的竖瞳似乎无处不在。

 第二天,陈明像是被抽走了灵魂。他浑浑噩噩地去公司辞了职,处理了所有能处理的个人物品,把租住的房子退了押金也不要了。他只想逃离,逃离这个城市,逃离这个充满恐怖记忆的地方,逃得越远越好。

 就在他收拾好简单的行李,最后一次打开那个曾经属于“家”的门,准备永远离开时,他的目光无意中扫过玄关的鞋柜。鞋柜最上面一层,平时空着的地方,此刻静静地躺着一枚东西。

 是那枚古玉。

 夏姬贴身的、视若生命的古玉。

 它被放在那里,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温润内敛,散发着古老而沉静的光泽。玉旁边,还有一张小小的便签纸,上面依旧是那清秀熟悉的字迹,只有三个字:

 “还给你。”

 陈明浑身剧震,如同被一道闪电劈中!他颤抖着伸出手,拿起那枚玉。入手温凉,仿佛还残留着夏姬颈间的温度。他看着那三个字,每一个笔画都像一把冰冷的刀子,狠狠扎进他的心脏!

 还给你?还给他什么?是当初在酒吧替他付的那杯水钱?是收留他度过绝望的恩情?是他曾给过她的、短暂而虚幻的温暖?还是……他这条被她从桥边捡回来的、如今又被他亲手推回深渊的命?

 巨大的痛苦和迟来的、排山倒海般的悔恨瞬间将他淹没!他握着那枚冰冷的玉,如同握着一段被彻底斩断的过往,像一尊石化的雕像,僵立在空荡、死寂、散发着淡淡血腥味的玄关里,久久无法动弹。窗外,城市依旧车水马龙,人声鼎沸。而他,被永远留在了那个雨夜,留在了那双冰冷竖瞳的注视之下,留在了无尽的恐惧和永恒的孤独之中。

 永生者的世界,终究容不下凡人那点微薄的爱与猜忌。她归还了信物,也收走了他生命里最后一点光。

 喜欢聊斋新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