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新介吕士心

第180章 现代无常鬼(第2页)

 “小雅…”李默下意识地伸出手,想穿过冰冷的玻璃去触碰她,指尖却毫无阻碍地穿了过去。一种撕心裂肺的痛楚攫住了他,比他想象的死亡本身更甚。

 场景再次切换。他回到了自己那个位于破旧县城边缘的家。母亲灰白的头发凌乱地贴在满是泪痕的脸上,她瘫坐在堂屋冰冷的泥地上,怀里紧紧抱着一张李默学生时代的照片,照片上的少年笑容灿烂。她干裂的嘴唇无声地开合着,浑浊的老泪大颗大颗地滚落,砸在照片的塑封膜上。旁边站着几个神情木然、眼神躲闪的远房亲戚,低声议论着什么,声音嗡嗡地传来:

 “唉,才三十出头,说是活活累死的…”

 “听说欠了不少钱呢…”

 “老李家这根独苗,就这么没了,他娘往后可怎么活…”

 “可不是,听说谈的女朋友那边,还等着房子首付呢…”

 每一句话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李默的灵魂上。*求?书^帮¨ ·芜¢错^内-容!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存在的意义——一个猝然离场的儿子,一个无法兑现承诺的爱人,一个被债务压垮的失败者。巨大的悔恨和无力感像毒液一样侵蚀着他。

 就在这时,那个冰冷、飘忽的声音,仿佛直接在他意识深处响起,带着一丝嘲弄的意味:“看清楚了?这就是你的‘值不值’?用命去填那些永远填不满的窟窿?”

 李默的灵魂剧烈地颤抖着,他想嘶吼,想辩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眼前的一切让他窒息。

 忽然,一股无法抗拒的吸力传来,他的视角被猛地拉近,穿透了墙壁,进入一间弥漫着浓重药味和腐朽气息的屋子。屋内光线昏暗,一个瘦骨嶙峋的老人蜷缩在肮脏、散发着恶臭的床上,身上盖着一条看不出原色的薄被。老人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仿佛要把内脏震碎,枯瘦的手徒劳地伸向床头柜上那个空空如也的搪瓷水杯,杯沿上沾着干涸的药渍。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艰难的喘息声,浑浊的眼睛无神地瞪着低矮、布满霉斑的天花板,眼神里只剩下被世界遗忘的绝望和痛苦。床边散落着几个同样空了的药瓶。

 李默认出来了!这是张大爷!他负责这片区域快递快一年了,偶尔会帮这位孤寡老人顺手带点便宜的降压药。老人总是用枯瘦的手颤巍巍地递给他几块皱巴巴的零钱,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小心翼翼的感激。最后一次送药,就在三天前,老人还沙哑着嗓子对他说:“小李啊…真是…麻烦你了…这药…不能断啊…”当时李默赶着去送下一个单子,只是匆匆应了一声就跑开了。

 一股强烈的、近乎本能的冲动瞬间压倒了所有的恐惧和自怜!这个被世界遗忘在角落、此刻正孤独痛苦等待死亡的老人,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李默灵魂的麻木。

 “不行!他得吃药!”这个念头无比清晰、无比强烈地在李默的意识中炸响。他忘记了自身的死亡,忘记了女友的眼泪,忘记了母亲的绝望,忘记了那些沉重的债务。此刻,他只想做一件事——把药送到老人床边!一种源自生命最底层的、近乎燃烧的急切感驱动着他。他猛地“转身”,试图摆脱这灵魂的禁锢,朝着记忆中张大爷家的方向“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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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这不顾一切的意念爆发的瞬间,那股强大的吸力再次降临!这一次是猛烈的回扯!眼前的景象——昏暗的屋子、痛苦的老人——瞬间破碎、旋转,被急速拉远。强烈的眩晕感袭来,李默感觉自己像被卷入了一个黑暗的漩涡。

 “呃啊——!”

 一声痛苦的呻吟从喉咙深处挤出。李默猛地睁开了眼睛!冰冷的雨水立刻灌进了他的口鼻,呛得他剧烈咳嗽起来。他发现自己还靠着枫叶巷那堵湿冷的墙壁,浑身湿透,冰冷刺骨。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沉重地撞击着,每一次搏动都带来真实的钝痛。他剧烈地喘息着,贪婪地吞咽着冰冷的空气,肺部火烧火燎。

 巷子里空荡荡的。雨还在下,哗哗地冲刷着地面。那个穿着纯白长衫、撑着白伞的诡异身影,连同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刚才那灵魂出窍、目睹生死的经历,只是一场极端真实、令人心力交瘁的噩梦。

 但李默知道,那不是梦。

 额头被点中的地方,残留着一丝挥之不去的、非人的冰冷。灵魂深处,母亲绝望的泪水、小雅破碎的哭泣、张大爷濒死的喘息,还有那白影冰冷的话语……所有这些都像烧红的烙铁,深深印刻在他的意识里,清晰得可怕。

 他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才扶着湿滑的墙壁站了起来,双腿还在不受控制地颤抖。冰冷的雨水顺着他的头发、脸颊不断流下。他抹了一把脸,目光落在自己脚边那个被雨水浸透的包裹上。收件地址模糊不清,但他此刻完全不在意了。

 “张大爷!”一个名字脱口而出,带着劫后余生的嘶哑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急迫。

 他几乎是扑过去抓起那个湿漉漉的包裹,跌跌撞撞地冲向自己的快递车。手指因为寒冷和恐惧而僵硬麻木,哆嗦着插了好几次才把钥匙插进锁孔。他粗暴地拧动钥匙,发动了车子,老旧的电瓶车发出濒死般的剧烈抖动和轰鸣。他猛地拧动油门,车轮在湿滑的地面上空转了一下,溅起一片泥水,然后才像离弦的箭一样,朝着张大爷家的方向狂飙而去!他完全忘记了那岌岌可危的电量红线,忘记了平台的超时罚款,忘记了自己刚刚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此刻只有一个念头在燃烧:快!再快一点!

 车子在积水的街道上七扭八拐,几次差点失控打滑。李默全身紧绷,死死握着车把,眼睛死死盯着前方被雨幕模糊的道路,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着,每一次跳动都伴随着一种灼热的刺痛感。他感觉自己像个疯子,但那种必须赶到的急迫感压倒了一切。

 终于,那栋熟悉的、破败低矮的平房出现在视野里。李默一个急刹,车子在泥水地里滑行了一段才停下。他甚至顾不上拔钥匙,抓起那个湿透的包裹,像一颗炮弹一样撞开了那扇虚掩着的、吱呀作响的木板门。

 浓烈的药味和一种生命衰朽的气息扑面而来。昏暗的灯光下,张大爷蜷缩在床上,身体痛苦地弓着,喉咙里发出拉风箱般艰难的“嗬嗬”声,枯瘦的手徒劳地伸向那个空水杯。听到撞门声,老人浑浊的眼睛艰难地转动了一下,看到浑身湿透、气喘如牛、泥水顺着裤管往下滴的李默时,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光亮和巨大的困惑。

 “药…张大爷…您的药!”李默的声音嘶哑得厉害,他冲到床边,手忙脚乱地撕扯着包裹的防水袋。袋子被雨水泡得发胀,异常难撕。他干脆用牙咬开了一个口子,里面果然是几盒熟悉的降压药。他颤抖着手,取出一板药片,又慌乱地四处找水。暖水瓶是空的。他冲到厨房,拧开水龙头,接了小半杯冰凉的自来水,小心翼翼地托着老人的后颈,帮他把药片送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