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新介吕士心

第181章 程序员的茉莉花

 张默拖着脚步走出灯火通明的大厦,城市深秋的夜风带着刺骨的寒意,猛地灌进他敞开的领口,让他打了个哆嗦。?零-点`墈.书+ ?毋_错~内~容?他抬头望向那片被城市灯光映得发红、几乎看不见星星的天空,深吸了一口气,冰凉的空气却让他觉得肺部有些刺痛。今天,他又加班到凌晨一点半,胃袋空空如也,只能感受到一阵阵尖锐的抽痛。这已经是连续第几个礼拜了?他数不清,也不愿去数。明天,那个要命的项目就要正式上线,而他那部分该死的核心代码,在最后一次全量测试中又报出了十几个要命的bug。项目经理老李那张油腻的胖脸和唾沫横飞的训斥声仿佛还在耳边嗡嗡作响:“张默!明天上线前搞不定,你就给我卷铺盖滚蛋!公司不养废物!”

 “废物……”张默喃喃自语,这两个字像钝刀子一样割着他的神经。他掏出手机,屏幕微弱的光映着他苍白而疲惫的脸,银行app推送的催款通知赫然在目——下个月的房租,还有老家的母亲昨天小心翼翼打来电话,提起父亲日渐加重的关节炎药费……他烦躁地用力按灭了屏幕,将手机胡乱塞回裤兜。前方的路被两侧高楼切割成一条狭窄的光带,尽头淹没在更深的黑暗里,像极了他此刻的人生。又一阵眩晕猛烈地袭来,胃里的绞痛瞬间加剧,仿佛有只手在里面凶狠地拧着,视野骤然发黑,他下意识地想扶住旁边冰冷的广告灯箱,手却软绵绵地滑落下去,整个人像一袋沉重的沙土,重重地砸在人行道的路面上,失去了知觉。

 冰冷、潮湿、坚硬……这是张默恢复意识后最强烈的感觉。他费力地撑开沉重的眼皮,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身下是铺在地板上的旧毯子,带着一股淡淡的、像是阳光晒过的尘土气味。他转动僵硬的脖子,昏暗的光线下,勉强能看出这是一个很小的房间,墙面斑驳,角落里堆着些杂物。唯一的光源是旁边一张小桌上点着的一盏旧台灯,暖黄的光晕温柔地笼罩着这片小小的空间。

 “你醒了?”一个轻柔的声音响起,像羽毛轻轻拂过心尖。

 张默猛地转头,看见一个年轻女子正坐在旁边一把同样破旧的椅子上。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棉布连衣裙,长发松松地挽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纤细的脖颈。她的眼睛很亮,在昏暗中像含着水光,此刻正带着一丝关切看着他。

 “我…这是哪里?”张默挣扎着想坐起来,喉咙干涩得厉害,声音嘶哑。

 “路边。”女子简单回答,起身倒了杯水递过来,动作自然流畅,“你晕倒了,在路口。看你脸色很不好。”水是温的。

 张默接过杯子,一口气灌下大半杯,温热的水流稍稍缓解了喉咙的灼痛和胃里的不适。“谢谢你…太谢谢了。我…我叫张默。”他有些窘迫,不知该说什么。

 “苏绪。”她微微一笑,那笑容干净得不可思议,仿佛能驱散这陋室里的所有阴霾,“感觉好些了吗?”

 张默点点头,又摇摇头,胃部的隐痛还在顽固地提醒他。“好点了,就是…胃疼得厉害。可能饿过头了。”他环顾四周,这地方实在简陋得过分,“你一个人住这里?”

 “嗯。”苏绪轻轻应了一声,没有多余的解释。她走到角落一个旧电炉旁,动作有些生疏地摆弄着,“我给你煮点东西。只有面条了,行吗?”她的手指纤细白皙,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有些不真实。

 “太麻烦你了!”张默慌忙道,心里既感激又过意不去,“随便什么都行,真的太感谢了。”

 面条很快就煮好了,盛在一个有缺口的粗瓷碗里,热气腾腾,上面飘着几根孤零零的青菜。张默几乎是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虽然简单,但热乎乎的食物落入空荡荡的胃里,极大地缓解了那磨人的绞痛。吃完面,他才真正缓过神来,再次真诚地道谢:“苏绪,谢谢你。真的…要不是你,我可能就冻死在路上了。医药费什么的……”

 苏绪摇摇头,打断他:“不用。你没事就好。”她收拾着碗筷,动作很轻,“天快亮了,你再休息会儿吧。”

 张默这才注意到窗外天色已微微泛白。他猛地想起那堆要命的bug和经理老李那张狰狞的脸,瞬间如坠冰窟!他几乎是弹跳起来:“糟了!我的项目!代码!”他手忙脚乱地翻找手机,屏幕亮起,十几个未接来电和一堆催命符般的工作信息挤满了屏幕。冷汗瞬间浸湿了他的后背。

 “怎么了?”苏绪看着他瞬间惨白的脸色。

 “完了…全完了…”张默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项目今天上线,我的代码全是bug…搞不定…工作就没了…”巨大的压力和无助感排山倒海般袭来,这个在代码世界里还能勉强支撑的男人,此刻面对现实的冰冷重锤,眼眶瞬间红了,声音哽咽,“房租…我妈…我爸的药费……”

 看着他一个大男人因为工作崩溃得几乎要哭出来,苏绪安静地站在一旁,没有安慰,也没有打断。等他稍微平静一点,她才轻轻开口,声音依旧平静无波:“代码…很难吗?”

 ,!

 张默抹了把脸,苦笑着摇头:“说了你也不懂,就是…就是一堆特别复杂的问题,像一团乱麻,理不清,时间又不够了…”

 “乱麻…”苏绪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她清澈的眼睛看向张默,“或许…我能试试?”

 张默愣住了,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试什么?”

 “帮你理清那团乱麻。”苏绪的语气很认真,不像开玩笑。

 张默只当她是在安慰自己,一个在陋室独居、连煮面动作都透着生疏的女孩子,怎么可能懂他那些天书般的代码?“别开玩笑了,苏绪。那是程序员干的活儿,特别复杂。”他疲惫地摆摆手,但心底深处,却因为这句简单的话,莫名地注入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暖流。

 “不试试怎么知道?”苏绪坚持道,眼神里有种奇异的笃定,“带我去看看?”

 张默租住的是一个老式居民楼里狭小的一室户,屋内陈设极其简单,甚至称得上简陋。一张床,一张旧书桌,上面放着他那台贴满了散热贴的笔记本电脑,就是全部家当。唯一算得上生机的,是窗台上几盆半死不活的绿萝,叶子蔫蔫地耷拉着。

 苏绪一进门,目光就被那几盆绿萝吸引了。她径直走过去,伸出纤长的手指,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下其中一片发黄的叶子。张默正手忙脚乱地打开电脑,嘴里还在念叨:“你看,这就是我的工作台。那些代码…唉,算了,跟你说你也不明白…咦?”

 他话没说完,眼角的余光瞥见苏绪的动作,惊讶地发现,就在她指尖离开叶片的瞬间,那片原本枯黄的叶子,似乎…极其细微地、不易察觉地…向上舒展了一点?颜色也仿佛没那么暗淡了?张默使劲眨了眨眼,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压力过大眼花了。

 “好了,让我看看你说的‘乱麻’吧。”苏绪转过身,目光落在已经亮起的电脑屏幕上。屏幕上密密麻麻的代码快速滚动着。

 张默叹了口气,认命地点开那个让他噩梦连连的项目文件。复杂的类结构、相互调用的接口、冗长的逻辑分支瞬间铺满了屏幕。¨6+1~墈¨书·蛧* .庚¢新/嶵.全/他指着其中一段标红报错的核心算法,声音苦涩:“就这里,这个排序算法优化,怎么改都报错,效率也上不去,卡住整个流程……”

 苏绪微微俯身,凑近屏幕。她的长发有几缕垂落下来,带着一股极其清淡、却沁人心脾的香气,像是雨后的茉莉花。张默屏住呼吸,觉得这香气似乎有种奇特的安抚力量,让他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一点点。

 苏绪看得很专注,长长的睫毛偶尔颤动一下。房间里只剩下电脑风扇低沉的嗡鸣声。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张默几乎要放弃时,苏绪忽然伸出食指,轻轻点向屏幕上的某一行代码。

 “这里,”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这个循环嵌套,冗余了。它像…嗯…像藤蔓绕了太多不必要的弯。”她纤细的手指又在屏幕上移动,指向另一个地方,“还有这里,这个条件判断的逻辑,像两片叶子叠在一起,分不清谁遮挡了谁的光。去掉一层,让它们各自清晰。”她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在屏幕上虚点着,动作带着一种奇妙的韵律感,仿佛在梳理无形的丝线,又像是在点化什么。

 张默起初完全是茫然和不信的。他耐着性子,带着一种“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按照苏绪那近乎“玄学”的指点,尝试着修改。他删掉了她指出冗余的那段循环体,又调整了她说的那个“叶子叠在一起”的条件判断逻辑。当他在编译器里按下运行键时,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几秒钟后,运行结果窗口弹出。没有刺眼的红色报错!他屏住呼吸,赶紧查看性能日志——天!处理速度竟然提升了百分之三十!那卡住整个流程的瓶颈,就这么……通了?!

 “这……这怎么可能?!”张默猛地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苏绪。窗外的天光已经完全亮起,透过窗户落在她身上,给她周身笼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她安静地站在那里,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眼神清澈见底。那盆被她指尖触碰过的绿萝,在晨光中,叶片竟然呈现出一种近乎油亮的翠绿,生机勃勃,与周围环境的灰败格格不入。

 “你……”张默张了张嘴,巨大的震惊和狂喜之后,是无数的疑问,“你怎么会懂这些?”这绝不是巧合!她那看似不着边际的“藤蔓”、“叶子”的比喻,竟然精准地刺中了代码结构的要害!

 苏绪只是浅浅一笑,避开了他的目光,望向那盆焕发生机的绿萝:“万物生长,自有其理。脉络清晰了,自然就通了。”她的回答依然玄妙,如同她身上那阵若有似无的茉莉花香。

 接下来几天,张默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几乎是连哄带求地把苏绪留了下来。这间简陋的小屋,因为她的存在,仿佛被施了魔法。窗台上那几盆蔫头耷脑的绿萝,在苏绪不经意的照料下,疯狂地抽出新枝嫩叶,绿意盎然,生机勃发,几乎要爬满整个窗框,成了这灰暗空间里最亮眼的色彩。张默每天下班回来,推开门,不再是冰冷和孤寂,而是一室的温暖灯光,是简单的、却冒着热气的饭菜香气(虽然苏绪自己几乎不吃),还有苏绪安静等待的身影。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更重要的是工作。那个曾把他逼到绝境的项目,因为苏绪那不可思议的“点拨”,核心问题迎刃而解,最终成功上线,运行平稳。项目经理老李那张油光满面的胖脸,破天荒地对他露出了笑容,甚至还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张啊,这次干得不错!有潜力!好好干!”加薪的通知也很快下来了。压在张默心头的巨石终于卸下,他第一次觉得呼吸如此顺畅,生活透进了久违的阳光。

 他开始笨拙地尝试回报苏绪。他带她去吃她从未见过的冰淇淋,看着她新奇地小口舔着,冰得眯起眼睛,像只满足的猫;他给她买了一条柔软的浅绿色围巾,因为她总穿着那身单薄的旧裙子;他还想给她买部新手机,却被她坚决地拒绝了。

 “我用不着那个。”苏绪摆弄着张默淘汰下来的旧手机,屏幕上信号格时常空空如也,她似乎也不在意,“它…太吵了,里面的声音乱七八糟的。”

 张默只当她是节俭惯了,或者不习惯现代电子设备。他更在意的是她的“怪癖”。她似乎对金属制品有种莫名的抵触,做饭时尽量不用金属锅铲,递给她钥匙时,她的指尖会飞快地缩一下。她吃得极少,尤其对熟食兴趣缺淡,却异常喜欢纯净的水。有一次张默买了盆小小的茉莉花放在窗台,苏绪看到时,眼睛明显亮了一下,连着几天,她都会在花前驻足片刻,指尖轻轻拂过洁白的花苞。说来也怪,那株茉莉在深秋里,竟然不合时宜地绽放了,小小的白花散发出浓郁的甜香,弥漫了整个小屋。

 张默沉浸在这种简单而温暖的幸福里,那些小小的“不对劲”都被他下意识地忽略或合理化。直到那个周末的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