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新介吕士心

第184章 都市狐缘(第3页)

 王全一愣,随即苦笑起来,笑容里满是自嘲和苦涩:“痛快?刚开始……是挺痛快的。跑车,豪宅,美酒,走到哪里都有人捧着哄着……”他的声音低了下去,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桌面,“可后来……就觉得没意思了,真的,特别没意思。心里空落落的,像……像个填不满的黑洞。那些人,那些事,假的,全是假的!他们看的是我兜里的钱,根本不是我这个人!我现在……还不如当初在出租屋啃泡面的时候睡得踏实!”他越说越激动,积压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宣泄口。

 胡清源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惊讶,也没有责备,只有一种了然于心的平静。等王全发泄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世人皆道黄金贵,岂知心安方为宝?你今日所感,便是‘德不配位,必有灾殃’的征兆。财富如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若无驾驭它的心性根基,再多的金山银山,也不过是压垮你的巨石,引你坠入深渊的幻梦罢了。”他放下茶杯,目光变得悠远,仿佛穿透了咖啡馆的墙壁,望向了某个遥远的时空,“至于我为何帮你……实非无缘无故。你可还记得,你幼时住在乡下,祖父的小院?”

 王全茫然地点点头,童年模糊的记忆碎片浮现出来。爷爷的小院,种满了瓜果蔬菜,院墙角落有个小小的柴垛……

 “三十年前,隆冬大雪封山,”胡清源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来自时光深处的回响,“一只白狐,左后腿被捕兽夹所伤,奄奄一息,拖着断腿挣扎着闯入你爷爷的柴垛下避寒。饥寒交迫,伤口溃烂,已是九死一生。”他的目光落在王全脸上,带着一种深沉的暖意,“是你祖父,一个普通的乡下老人,发现了它。他不顾风雪,将它抱回屋中,用火盆暖它冻僵的身体,用草药小心清洗它溃烂的伤口,又省下自己不多的口粮,每日熬了米粥,一勺一勺喂它活命……足足照料了它一个寒冬。开春雪化,那白狐伤愈,对着你祖父拜了三拜,才遁入山林。”

 王全听得目瞪口呆,爷爷……救过一只白狐?这事他隐约听父亲提过一嘴,只当是老人家的奇谈怪论,从未当真。

 “那白狐……”胡清源顿了顿,看着王全震惊的眼睛,唇边泛起一丝极淡、极温润的笑意,“便是我。山中清修,偶遭劫难。令祖父一念之仁,一饭之恩,于你或许微不足道,于我,却是再造之德,不敢或忘。”他的眼神清澈坦然,没有半分作伪。

 王全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摩擦声。他瞪大眼睛,死死盯着眼前这个温文尔雅的男人。白狐?报恩?这……这怎么可能?!可胡清源的眼神如此真诚,那枚奇异的金珠此刻在桌上仿佛呼应般流转着温润的光华,还有那精准得如同预言般的投资指引……这一切无法用常理解释的巧合,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的理智。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巨大的冲击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你……你……”他指着胡清源,手指剧烈地颤抖着。

 胡清源依旧平静地坐着,甚至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然而,就在这一刻,咖啡馆窗外,一片厚重的乌云恰好被风吹散,一道异常清冽明亮的月光,如同舞台的追光,穿透玻璃窗,斜斜地洒落在胡清源身上。就在这皎洁月华笼罩之下,王全惊恐地看到,胡清源身后那面墙壁上,清晰地映出了一条蓬松硕大的、微微晃动着的、毛茸茸的白色狐尾影子!那影子只存在了短短一瞬,月光偏移,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只是他极度震惊下的幻觉。

 王全“咚”地一声跌坐回椅子里,脸色惨白如纸,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出胸膛。他大口喘着气,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不是幻觉!绝对不是!

 胡清源仿佛对刚才的异象毫无所觉,他放下茶杯,目光温和依旧,甚至带着一丝长辈般的慈和:“吓着你了?莫怕。我本非此界中人,缘尽自当归去。今日现身,一为报恩,偿你祖上旧德;二为点醒,予你一场富贵,也让你看清这富贵之下的人心浮沉、世情冷暖。”他看着王全失魂落魄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王全,那枚金珠,你收好。它沾染了你的气息,又得我一点灵机,算是个小小的护身之物,可保你一生无大灾厄,遇险时或能示警。至于那些钱财……”他顿了顿,语气变得郑重,“那是你命中该有的财路,我只是替你推开了那扇门。但如何守住它,如何用它,如何用它活得像个人样,而非金钱的囚徒,全在于你自己的一颗心。善心如灯,可照前程;贪欲如火,终焚自身。切记,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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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清源说完,缓缓站起身。他最后深深地看了王全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有欣慰,有期许,也有一丝离别的怅然。他不再多言,转身向门口走去。咖啡馆里稀疏的客人依旧在低声交谈,服务员擦拭着吧台,无人注意到这个角落发生的一切,更无人留意这个离去的白衣男子。

 王全像被钉在了椅子上,眼睁睁看着胡清源走到门口,伸手推开那扇老旧的玻璃门。就在门开合的一刹那,外面街道的景象仿佛水波般模糊地晃动了一下。胡清源的身影没有走出去,而是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就在门扉开合的缝隙之间,倏地一下,凭空消失了!没有脚步声,没有光影扭曲,就那么无声无息、干干净净地消失了!只留下门框上方悬挂的铜铃,在门扉惯性的推动下,发出“叮铃”一声清脆悠长的余响,在骤然变得无比安静的咖啡馆里回荡,久久不散。

 王全呆坐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过了许久,他才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缓缓地、颤抖地伸出手,将那枚静静躺在桌上的金珠紧紧攥在手心。那珠子温润依旧,带着胡清源指尖残留的、仿佛来自山林深处的暖意。

 他离开了那个纸醉金迷的豪华套房,卖掉了招摇的跑车。他用那笔巨款的一部分,在家乡风景秀美、交通便利的地方,为父母购置了一处宽敞舒适、带个小院的房子,让操劳了大半辈子的二老能安享晚年。他又拿出相当大的一笔钱,以祖父王长根的名字命名,在家乡设立了一个专项助学金,专门资助那些家境贫寒但品学兼优的孩子完成学业。他没有大张旗鼓,只是低调地委托了可靠的机构运作。剩下的钱,他没有再投入那些光怪陆离、风险难测的所谓“风口”,而是听从了内心深处的指引,结合自己过去的工作经验,开了一家小小的设计工作室。接一些力所能及的项目,用心去做,利润不算丰厚,但足够支撑他踏实而平静的生活。

 夜深人静,王全结束了一天的工作,站在工作室的窗边。窗外是城市的万家灯火,车流如织。他习惯性地摸了摸胸前,那枚金珠依旧被他贴身戴着,隔着衣服传来熟悉的、令人心安的暖意。他摊开手掌,看着静静躺在掌心的小小金珠,它在窗外透进来的城市灯光下,流转着温润内敛的光芒。它不再仅仅是财富的象征,更像是一个沉默的见证者,见证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奇遇,也见证着他从迷失到找回自我的漫长归途。他轻轻合拢手掌,将金珠和那份沉甸甸的暖意一同握紧。

 繁华落尽,唯心安处是吾乡。窗外的灯火依旧喧嚣,而王全的心里,却是一片澄澈安宁的月光。

 喜欢聊斋新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