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新介吕士心

第201章 尸变

 殡仪馆的夜班,熬得人骨头缝里都透着凉气。/午¨4^墈·书\ \庚_歆\醉?快+我叫王强,二十啷当岁,误打误撞进了这行。太平间的灯光惨白惨白的,照着冰冷的不锈钢停尸台,空气里那股消毒水和福尔马林混着若有若无、难以名状的气息,渗得人脑仁疼。我缩在值班室的破沙发里,手机屏幕的光映在脸上,指尖划拉着短视频,试图驱散一点这渗入骨髓的孤寂和寒意。

 “刷什么呢小王?这地方,少看点乱七八糟的。”门吱呀一声开了,老张头裹着件洗得发白的旧棉大衣晃悠进来,手里端着他那个掉了漆的大搪瓷缸子,热气袅袅。他六十多了,头发花白稀疏,脸上沟壑纵横,仿佛刻满了这地方特有的阴冷故事。他在这儿干了大半辈子,是馆里的活化石。

 我头也没抬:“张师傅,这破工作真不是人干的,大半夜的,连个鬼影子都难见,只能刷手机熬鹰了。”

 老张头在我对面的小马扎上坐下,慢悠悠吹开搪瓷缸子里的热气,啜了一口浓茶,发出满足的叹息:“后生仔,嘴上把点门。咱们这地方啊,讲究多,忌讳多。老祖宗传下来的话,宁可信其有。”他那双浑浊的眼睛扫过空荡冰冷的走廊,声音压得更低了,“尤其这后半夜,该有的动静,不该有的动静……都得听着点。”

 这话带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寒意,像冷风钻进我后脖颈。我放下手机,搓了搓胳膊:“您老别吓唬人行不?这都什么年代了,还讲究那些?”

 “哼,年代?”老张头嗤笑一声,布满老年斑的手指敲着缸子边,“有些东西,它不管你什么年代!就去年……”

 他刚起了个头,桌上的内部电话突然像被掐住了脖子似的尖叫起来,在这死寂里格外瘆人。我一个激灵,差点从沙发上弹起来。老张头倒是稳如泰山,放下缸子,慢条斯理地拿起听筒。

 “喂?老张……哦,李主任啊……嗯……嗯……明白……知道了。”他一边听一边点头,眉头却慢慢皱成了疙瘩,脸色也凝重起来。挂了电话,他沉默了几秒,那沉默沉甸甸地压在我胸口。

 “张师傅,咋了?出啥事了?”我的心莫名悬了起来。

 老张头叹了口气,指了指门外停尸区深处:“有活儿了。刚送来的,身份不明,车祸,惨不忍睹……李主任亲自交代,放最里头的‘特殊观察间’。” 他顿了顿,浑浊的眼睛看向我,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郑重,“小王,你跟我去搭把手。记住,手脚轻点,别多看,别多问,更别瞎琢磨。”

 “特殊观察间”这名字听着就透着股邪性。我跟着老张头穿过长长的、弥漫着冰冷金属和消毒水气味的走廊,脚步声在空旷里回响,像踩在鼓面上,敲得我心慌。尽头那扇厚重的金属门被推开,一股更浓烈的寒气混合着药水味扑面而来,激得我汗毛倒竖。

 房间不大,中央停着一辆带轮子的担架床。床上的尸体被一个厚重的、深蓝色特殊尸袋严严实实地包裹着,拉链拉到了顶,只露出一点乌黑僵硬的头发茬子。袋子表面异常鼓胀,甚至能隐约看出底下肢体扭曲的轮廓,仿佛里面塞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团正在发酵膨胀、充满恶意的肉块。最扎眼的是袋子外面,横七竖八地缠着好几圈粗大的麻绳,捆得跟个粽子似的。

 “这……这怎么还捆上了?车祸撞成这样?”我喉咙发干,声音有点抖。这阵仗透着一股子邪门劲儿。

 老张头没立刻回答,他走到墙边一个老旧的铁皮柜前,哗啦一声拉开抽屉。里面没有器械,只有几个黄纸包、一把用红布裹着的木柄小刀、几捆用红绳仔细缠好的东西,看着像是……糯米?还有好几卷暗红色的粗线,颜色深得像凝固的血。他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黄纸包和一卷红线,揣进他那件旧棉大衣宽大的口袋里。

 “别问那么多。”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重,“听我的,搭把手,把他移到那边的台子上。记住,轻!千万别碰散了这绳子!”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我俩合力抬起担架床上的尸袋。隔着厚厚的橡胶手套和尸袋,入手的感觉极其怪异,沉重得超乎寻常,而且那触感……硬邦邦的,却又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难以言喻的弹性,仿佛袋子里裹着的是一块冻透了的、随时可能爆裂开来的橡胶轮胎。我的手臂肌肉绷得死紧,屏住呼吸,和老张头一点一点,极其缓慢地将这捆“东西”挪到了冰冷的停尸台上。金属台面发出沉闷的“咚”的一声轻响,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惊心。

 做完这一切,老张头走到墙边一个不起眼的开关前,“啪嗒”一声,打开了墙角一个不起眼的摄像头上的小红灯。′兰?兰_闻.血. ?埂/薪?最-全.那红光幽幽地亮着,像一只不眠的独眼,冷冷地注视着房间中央那诡异的包裹。

 “行了,走吧。”老张头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但眉宇间的凝重并未散去。

 “这就……完事了?”我看着他掏口袋,有点懵,“那黄纸包和红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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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张头摆摆手:“规矩。放这儿镇着。走,回值班室。今晚……精神点。”

 回到值班室,老张头把他那宝贝搪瓷缸里的残茶倒掉,重新沏了滚烫浓酽的一杯,又从一个掉了漆的铁罐子里抓了一大把焦黄喷香的炒黄豆,哗啦啦倒在值班室那张掉漆的小木桌上。

 “来,小王,陪老头子嚼点豆子,醒醒神。”他把搪瓷缸往我这边推了推,自己先捏起几颗豆子丢进嘴里,嘎嘣嘎嘣嚼得山响,仿佛要用这充满烟火气的声响驱散某种无形的东西。

 我哪有心思吃豆子?脑子里全是停尸台上那个捆得结结实实、透着邪乎劲的尸袋。“张师傅,那袋子……还有那绳子……到底怎么回事啊?您别总打哑谜行不?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

 老张头又抓起几颗豆子,在满是老茧的手心里搓了搓,眼睛望着值班室窗外沉沉的夜色,好一会儿才开口,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有些横死的人,怨气重,煞气大。特别是这种……不明不白,死状又惨的。那麻绳,浸过老法子配的药汤,捆着就是防‘惊尸’的。至于那红线……”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那是‘捆尸索’,老辈人传下来的手艺,快失传了。沾了朱砂和雄鸡血,对付那些不安分的……有奇效。”

 “惊……惊尸?”这个词像冰锥一样扎进我的耳朵,“张师傅,您是说……真有那种……那种东西?”我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发颤。

 老张头没直接回答,只是深深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极了,混杂着无奈、警告,甚至还有一丝……悲悯?“干咱们这行,信不信是一回事,该有的敬畏,一样都不能少。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那都是血泪教训堆出来的。”他又嘎嘣嚼碎一颗豆子,“今晚这具……送来的警察私下嘀咕,说发现的时候,那车撞得稀巴烂,人更是……不成样子。可怪就怪在,出事的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大半夜的,他一个人开车去哪儿?而且……”他压低了声音,几乎只剩气音,“发现他时,他怀里死死抱着个东西,是个沾满泥、裂了缝的旧瓦罐,看着像刚从土里刨出来的!邪性得很!所以李主任才这么紧张,让放特殊间,还特意让开了监控。”

 老瓦罐?土里刨出来的?一股更深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我。值班室的灯光似乎都黯淡了几分,窗外无边的黑暗仿佛要挤压进来。我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的薄外套,只觉得一股寒气从骨头缝里往外冒。

 时间在死寂中一分一秒地爬行。我坐立不安,老张头那缸浓茶续了又续,桌上的炒黄豆也下去了一小半。墙上挂钟的秒针,每一次“咔哒”的跳动都像重锤砸在我的神经上。大概快到凌晨三点,一天里最死寂阴冷的时辰,一阵极其细微、却又令人牙酸的“滋啦……滋啦……”声,如同指甲在粗糙的金属表面反复刮擦,极其微弱地、断断续续地,从走廊深处那个“特殊观察间”的方向,幽幽地飘了过来。